(' 他腰间有个很大的血洞,大概穿透了内脏,令他每一次呼吸都疼痛难忍。
长期营养不良,黯淡的黑发沾满泥土。
老旧亚麻长裤几乎被撕成两截,裤腿上的污血早就洗不掉了。
那时候世界各地都在打仗,到处都能看到断壁残垣,以及人类的残肢。相比之下他四肢健全,不算太可怜。
但是,谁又能残酷地认为,只有死去的人才能算可怜?
他躺在红土色的砖瓦泥石中,后背抵着另一个死去的家庭的床架,眼睛快要睁不开了。
沉重的汗水压在他的眼睫毛上,一点点酸楚,从眼眶溶进灵魂。
【不能睡啊。】
他对自己说,但他没有丝毫力气活动手脚,只能任由泥石压迫他的大腿。
【你答应过妈妈要活下去,不是吗?】
那个可怜的女人被从天而降的巨石砸中,已经成为泥土的一部分。
在生命的最后,她用尽全身力气,把唯一没被饿死的孩子推向一边,自己则整个陷入泥里。
巨石砸中她的后心,但没能及时碾碎她的头颅。
因此,洛塞听到了她生命的绝唱。
“别哭……活下去……”
【别闭上眼睛啊。】
他听到威严的斥责,从不远处的十字路口传来。
他想起父亲。
他死在徭役途中。也正因此,家里才会贫困到妈妈一个人都吃不起饭,挤不出奶水养育年幼的弟弟。
洛塞的出生时间很巧,赶在大战前的军备时期,各个国家之间的局势虽然紧张,但表面还挺和气。父亲跟在脾气不好的老泥瓦匠身后当学徒,挣的钱勉强够糊口。
【看看那些士兵,他们或多或少包扎着身体的某一部分,绷带被渗出的血染红。他们抗着冷兵器,疲惫而警惕地巡视,免得对手突然冲回来。】
没撑多久,他的视线开始模糊。
他睁不开眼了。
【别睡,亲爱的,别睡,求你……】
他的身体在发出最后警告。一次次的自发急救让他死得没那么果断,足以在脑海中走完短暂的一生。
【哎。】
有个声音叹了口气。
【瞧你的姿势,仿佛你屁.股下不是泥巴而是王座。】
有人短促地笑了。
他猜测是士兵。他们发现了他,但没有打算给他生的希望。他们不做任何处理,仅仅是站在一旁发出唏嘘。
不久,大部队清理了阵亡士兵的尸体,军队撤离废墟,这时,麻木绝望的活死人才走上街头,为无辜的死者哭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