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厚毡掩盖严实的御辇上,传出声一点音,“陈珈是你儿?”
“不,陛下晓得的,他是孤的侄儿。”
御辇上又静了声息,好一会,方听女帝道,“要不母后把凤印给朕,朕便退了他。”
这厢,轮到外头沉默了。
女帝便笑,“一个侄子罢了,同您隔着层肚皮呢,您不若关心关心嫡亲的。”
朔风呼啸,珠玉叮当。
“母后——”女帝这会掀开了帘帐,凑近她道,“您想荣嘉吗?想您的女儿吗?”
陈婉嗯了声,频频颔首,眼泪突然间就噼里啪啦地落。
江见月掏出帕子,给她细细擦拭,“那朕召她回来陪您两日,或是发到旨意,请您去同她团聚一番,如何?”
“当真?”陈婉又惊又喜,捧住少女手腕。
“不当真!”少女抽回手,咯咯笑了一会,继续给她拭泪,“您想见女儿就能见到,那朕想自个的阿母又该怎么办呢?”
陈婉踉跄了一下,往后退去一步,却不想被江见月伸手一把拉住,几乎是面贴面的距离,少女静看了她一会,附耳道,“安安分分待在你的长乐宫里,无事便多赏赏榴花,榴花多子。诚如母后,儿女双全,生离死别皆占。”
“以后无事,除非朕寻你,否则少出现在朕面前!”江见月将她推开一点距离,将手中巾怕扬手甩在她脸上。
她与陈婉之间,这一层窗户纸,捅不捅破原都是一样的。
不过是近来一口浊气闷胸,陈婉如此撞上,她便借此吐一吐。
*
回来椒房殿,更衣换了常服,她到底有些累了,阿灿摸过她额头,又起了一点烧,只劝着她早些歇息。
但当真没有丝毫睡意。
闭眼,都是那人模样。
江见月趴在窗前看又开始簌簌落雪的天地,叫来两个宫女,其中一个给换了身男装,然后束发簪冠。
“别怕,按朕说得便可。”她将一盏灯笼塞在她手中,然后把事宜交代好,最后问,“你们都听明白了吗?朕可以再说一遍的。”
宫女点头,“婢子懂了。”
“那快去吧。”
她在殿中待了会,走出门去。
夜色朦胧,风雪缠绵,她看到外宫门口两个模糊的身影。
未几,一个宫女拎着一盏灯笼跑过来,伏身道,“陛下,方才丞相来了,但他说夜深不好入殿,让婢子将这盏灯笼送您。”
江见月接过灯笼,笑盈盈谴退宫人。
*
夷安来时,她跽坐在席上,正捧着灯笼出神。
“这灯笼如何了,陛下看得如此入神?”夷安掏出卷宗,在她下首坐下。
“没什么!”江见月回神,扫过竹简,起身打算将灯笼挂好。
却寻了半天不知挂哪里。
于是手一松扔在了地上,一脚踩了上去。
“陛下——”夷安大惊,“您没穿鞋。”
“没事!”江见月示意宫人清理干净,自己坐下看夷安带来的书简。
两人讨论的是这次渭河桥上的刺杀。
当下唯一的证据,是他们的兵器,夷安在兵器上发现了精钢坞。
桓氏的精钢坞。
但是并不能指向桓氏。
因为桓氏出售精钢坞,举世皆知。
“按陛下说言,丞相多次严令您不许离宫,而您今日一出宫便遇刺,可见丞相的担忧是世家或者前朝余孽会对您动手。世家至顶有五,可以直接排除的便是苏氏。而温氏女乃苏家长媳,温门的可能性也不大。”夷安看着剩下的三处世家,“陈氏亦可排除。”
“阿姊为何直接排除陈氏?”江见月思绪集中过来,“你是按照动机所判。但是若按照知晓朕的行踪所判,陈氏可是很有嫌疑的。”
夷安有些疑惑地望向江见月,“陛下何故这般言?这次正是陈六郎私带府兵,才救驾到底。”
“那陈六郎如何会来救驾?”江见月反问。
案上的烛火陡跳了一下。
“陛下是在怀疑臣?”夷安大惊,“臣不敢瞒陛下,您的行踪确实是臣告知陈六郎和苏校尉的,但是……”
江见月抬手止住她的话,笑道,“朕来猜猜,可是陈珈先是一人来面圣,阿姊挡了过去。然后陈珈又邀苏瑜同来面圣,之后阿姊撑不住暴露了。”
夷安愈发震惊,“您如何知晓这般清晰!”
少年女帝叹了口气,悄声道,“阿姊,陈六郎盯上你了。他倒是观察的细致入微,你的言行举止都辨出来了。”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