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周聿白没说话, 侧过身让陈柒柒出去,坐在岁淮位置上,看她打了一半的草稿和卷子。合起书卷, 塞进书包, 斜背在肩膀上,周聿白边打岁淮电话边往厕所走。
教学楼男女厕所在相反方向, 周聿白一个人朝女厕那边走,引来不少注意,他不在意,一直走到走廊尽头最后一个班级教室的后门才停下。
后门露出教室的光,他手机通话页面也折射出光,没一会儿,教室灯关了,只剩下周聿白举在耳边的手机。几秒后,手机光也灭了。
岁淮挂了电话。
周聿白脸色冷下来,望着幽暗的一角,脚未动,先有人从里面晃悠出来。
岁淮看见周聿白的时候也吓了一跳,她匆匆抹干眼泪,挂断电话就往外冲,一抬眼,前边处着一个高高大大的黑影,跟电影里拎着刀砍人的雨夜死神特别像,定睛一看才发现是周聿白,更吓人了,拍了拍胸脯:“你站这干嘛,你是男生,你站女厕所前面?”
“等你。”
“等我……干什么?”
“回家。”
他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蹦,语气算不得好,岁淮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是不是我刚没接你电话吓着你了?”
“没吓着,”周聿白把书包扔岁淮身上,“急死了。”
岁淮注意到周边的教室全都黑了,她上个厕所上了将近三十分钟,学也放了,人都走光了,周聿白打电话她还挂了,能不急吗。她悻悻一笑,没提那通电话,“我刚教室里憋得慌,出来透气,下课前我才去上厕所,没多久。”
“电话怎么没接。”
“喂,你变态啊,厕所里怎么接你电话?”岁淮背好书包,洗了洗手,轻甩了甩,“你不知道人在上厕所的时候最脆弱,最没耐心,最没法思考吗,当然不能接你电话啦。”
“嗯,不接电话,”周聿白声音很淡,“就让我这么干着急,急死吧。”
他抬脚往楼道走。
岁淮在原地愣了愣,看着周聿白脚步快速的背影,也提速追上去,小心翼翼:“……你生气啦?”
“哪敢。”抛来两个字。
“口是心非,”岁淮从跟他同一步速下楼到落后他一步,拽了周聿白斜斜背着的书包,拿过来,背在自己的胸前,“为了表示歉意,岁淮小姐主动申请今晚帮周聿白先生背书包,行不行?”
周聿白盯着她。
“……那、那明天也背?”
还盯着。
“——大后天也背。”
周聿白收了手,站得直,正儿八经地继续盯。
岁淮一鼓作气:“一个月!”她蹦了一下,前后两个书包都抖了抖,像动画片里的海底小乌龟,“一个月够久了吧,不带你这样压榨人的。”
周聿白没憋住,笑出声,把自己书包夺回来,背在肩膀上,下楼,“不用你背,爷自己背。”
岁淮亦步亦趋地跟着:“那
你要怎么样?”
周聿白打开手机,连上蓝牙,耳机舱一开一盖,开始听歌,与世无争。岁淮瞄了眼,是一首“我不能原谅只能沉默”,还没唱两句,周聿白换了首别的,歌名叫“撒谎的人有罪过”,这次前奏估计都没听完,周聿白换成了“没心没肺的小骗子”。
岁淮:“……”
懂了,在这点她呢。
周聿白这人就是这样坏,他不爽了,不跟你争,也不勉强你,就旁敲侧击地提醒你,一遍不行再来一遍。等你反应过来了,他就不收敛了,似笑非笑地盯着你,那层皮囊跟人精似的,那双眼也洞察人心,叫人无处遁形。
“你什么意思啊周公主。”
“这话得我问你,”周聿白停下来,停在比岁淮矮几层的台阶上,转身,仰头,“你有事儿瞒我。”
岁淮心口似是被羽毛尖儿轻轻扫过,好麻,好酸,那股被她强行抛之脑后的难过悉数涌来。她浑然未知,她这双眼从厕所出来时就是红的。
“岁岁,”周聿白抬手抹了下她的眼尾,“别哭了。”
少年的指腹薄而带茧,还有常年跟纸笔打交道的墨香味。缓缓擦过她的眼尾,力道又轻又重,他左侧的手机因为无意识触碰屏幕而亮起,小小的、微弱的一道光线,在漆黑的楼道中亮起,像一簇火焰,燃烧在岁淮暗不见光的人生里。
岁淮记起第一次见周聿白的时候。
也是小小的一撮火焰。
岁淮眼泪不受控制地落下来,一颗,一颗,又一颗,重而滚烫。
“我好没用,我这次物理又没考及格。”
——我好没用,我的爸爸在跟我通话47秒后再次消失。
“我本来以为可以的。”
——我本来以为这次能够见到他了。
“我花了那么久的时间。”
——我用了十三年。
“为什么别人都能做到我不可以。”
——为什么别人都有爹有妈有家我没有。
“我做错了什么要这样对我。”
——爸爸,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为什么要一而再再而三地抛弃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