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大的房子里,只有一张炕,边上是些小柜子,她不知道哪个是小喜的,索性每个都翻了翻。
前两张炕找过后,她已经累的在炕上歇了很久。
不能再耽搁了,等会宫人下值就麻烦了。
挣扎着从炕上起来,脚用不上劲,却一下子趴在地上。合欢脑袋有些眩晕,她在地上趴了好一会儿,才慢慢坐起来,却看见旁边一双鞋子。
那是一双洗的发旧的鞋,但干干净净,缝补的针线很细密,鞋面的料子都洗的看不出是什么,上面的绣样丑的依旧出奇。
合欢认得,这是她练手的绣样,殿里几个侍女太监就像没见过好东西,故意争来抢去,最后是小喜得了,又做成鞋面子。
当时她觉得丑,捂着脸让换下,只说从库房另取料子,命针线房手巧的宫女重新制。那时小喜说什么来着?合欢捂着脑袋想了想,硬从断断续续的记忆里面拽出画面。
“公主不管赏赐什么,奴婢都喜欢。”
她脸上盛满笑意,把那块缎子宝贝一样藏在自己的箱子里。
合欢坐在地上,抚摸那掉了线的图案。
被皇帝下令责罚的宫女,恐怕只能留下这些东西了吧。
合欢并不是不食人间烟火,这宫里的见人下菜碟,恃强凌弱,为非作歹,欺软怕硬,她也不是没有见过,普通粗使宫女太监都要讨好掌事的献出月钱,犯了错被赶的,怕是体己都被人抢光了。
她从来没见过这么小,这么挤的屋子,在琼华殿,他们几个大宫女大太监都有自己的屋子守夜也是外间有床。
虽然心里已经有了底,被皇帝下旨处置的宫人,没死已经是幸运的,但看到爱干净爱美的小喜,就这么睡在狭窄的炕上,和几十个人一起,翻个身都不能,她的心就痛的难以抑制。
她们做错了什么呢,不过是跟错一个没用的主子而已。
合欢不得不承认,这一刻,殷明澜用皇权碾碎了她的自尊。
怎能不痛呢,可她不能求情,以殷明澜的性格,他会狠狠捏着这个软肋,作为筏子,一步一步试探,逼着她,如果仅仅是这样,合欢也就认命了。
有什么不敢认的,落到这个地步,做妃还是皇后有什么区别。
以前她最不认命,只要没死,只要有一口气,哪怕腿被打断,她爬着也绝不低头,但如今,这具躯体,什么伤都受遍了,却开始害怕。
她的心气已经断了,再看不得身边的人死亡受伤。
殷明澜这个人,专横冷清,如果自己为了小喜她们向他低头,他一定不放人,反而会更狠厉地折磨她们,就在她面前,就要她睁眼看着,这是他最爱的惩罚手段。
让人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在乎的东西毁灭,失去,一点一点感受诛心之痛。
让被惩罚的人,死死地记着,永生不忘。
没有护好她们已经是她的错,无论如何,绝对不能再害他们受伤。
合欢胡乱擦掉脸上的泪水,她从袖子里掏出准备好的东西,因为贴近肌肤,还有一丝温热。
她往那双鞋里塞了一张纸条,只有三个字:老地方。
来的路上,她把金子和药藏在一个地方,是小时候她们到处疯跑发现的,其他人不知道。
这是她这个主子最后能做的了。
外头似乎有人说话,合欢急忙躲了出去,她似乎听见小喜的声音。
不能再给她们带去麻烦了。
如今的她,只会让他们伤心,还能做什么?
她悄悄藏在树后边,有几个宫女进了那间屋子,有一个身影很像小喜。
秋风旋着落叶毫不留情重重打在她头上,似乎也在催促她离去。
合欢最后留恋地看了一眼,这才慢慢离开。
几息后,从屋里冲出来一个灰衣丫头,她似乎兴奋地寻找这什么,可惜这四周什么都没有,只有一棵黄了叶子光秃秃的树,就这么孤零零地立在门口,其余地方一览无余,实在藏不了人。
她最终还是失望地进屋子了。
*
“今日为贺魏将军,我可算见着你萧若华了。”几个公子挥着折扇踱过来,“我每次下帖,你家管家必说公子出去了,我倒要看看,你一天是在忙些什么,是不是把哥哥给忘了?”
另一个公子则啧一声:“赵兄有所不知,咱们这萧公子可是燕京第一痴情儿郎,这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是去讨好心上人了。”
京城少故事,富贵闲人多,稍稍有个动静谁不盯着,萧府那么大的动静,又是南下采买木头,又是请和尚道士做道场,楼虽然还没建好,旁人连损耗都快盯出来了。
此楼是衡阳郡主所有,檐坠铜铃,精巧绝伦,是萧若华亲自找的工匠,亲自选的位置,紧邻江水,远眺梅山,是京里一等一的好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