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欢以为他久病在家,很少与人交谈,得了旁人的一点点称赞便喜不自胜,不由觉得自己应该多点责任心,好叫他更欢喜一些,便道:“我第一眼见你,便知你是个可以信赖的人。”
目正,眉清,没有阴翳和扭曲恶意。
虽然这样想有些以貌取人,但合欢想起所谓故人们眼里的恶意,那种黑黢黢雾蒙蒙扭曲似无声尖叫的东西,总归和好意沾不上边,这位琼宁公子和他们一点也不一样。
合欢无法用言语形容这种感觉,就仿佛是,漫天阴云里,独独投下的一缕光。
他这样的人,获得别人信任不是轻而易举?
“你们在做什么?”
一道厉喝传来,合欢一惊,这才惊醒自己离琼宁的距离有多么近。合欢向左看去,只见一头戴道冠的人从树后看过来。
宋轻时不耐烦衡阳和萧若华的吵闹,于是绕过影壁,在侍女的引导下往小花园去,熟料一眼就看见孟合欢。
她靠在一个男人的怀里。
他恍然一瞬,仿佛又回到以前。
怒火摧毁本就不多的理智。那两人对视而笑,脉脉含情的一幕是多么熟悉,和记忆深处那耿耿于怀的场景一模一样,辗转多年,只是郎君换了一人而已。
于是他大声呵斥道:“你们在做什么!”
宛若撞破妻子被妻子背叛的绝望的相公。
至少合欢就觉得很莫名。
宋轻时快速跑过来,这灰袍少年衣袂翩飞,一双桃花眼来回打量两个人,半晌,皮笑肉不笑道:“孟合欢,孟合欢,你好的很啊。”
这才几天,就又给自己找了个情郎啊。
他轻蔑地打量那个男子。
这人无疑是风采出众,翩翩人才,未语先笑。穿着一身靛蓝袍,腰上只简单挂了一串青玉佩。
宋轻时确定此人正是一个不知道怎么溜进来的寒门子,毕竟世家圈里从未见过这小子。
他心里恼恨,说话便恶狠狠:“孟合欢,你到底要胡闹到什么时候?”
合欢怔了怔。
这句话就像有魔力一样,死死地缠住她,让她哪怕没有了所有的记忆,也对这句话印象十分熟悉,有种刻入灵魂的战栗。
合欢抬眼看着他,宋轻时被看的一愣。
什么时候她看着自己,就像看着个陌生人?没有熟悉,没有喜悦,没有光,只有陌生,甚至,还有被陌生人冒犯的厌烦。
这竟让他从内心深处生出一股恐慌。
合欢确实很厌烦,这人凭什么一副理直气壮的模样要管着自己,责问她,还这么轻蔑地盯着琼宁公子?
尽管琼宁说,自己只与他有几面之缘,但已经认定他是自己好友了,看好友有难袖手旁观,不是合欢的作风。
“你是什么人,休要放肆!”她大声道。
宋轻时被她呵斥的一愣,甚至有些荒谬感:她这是装作不认得他?几乎下意识的向她看去。
女郎仍是昔日里眉目婉兮,若清风入怀的秀丽模样,可眼里像是没他这个人,他宋轻时,认识孟合欢近十载,如今她却像没识得他!
她准备拉着琼宁离开,宋轻时来不及细想,一把扯住她的胳膊道:“孟合欢,怎么,被天子抛弃后,沦落到这步田地了?堂堂公主和一个寒门子弟在一起,你可真给氏族长脸啊。”
“你若是喝醉了,就回去睡着,别发酒疯。”孟合欢甩掉他的手,以为这是哪里来的登徒浪子,厌恶地就要拉着奚琼宁避开。为了方便他们说话,金雀儿他们站的远,怕是没发现他们碰上麻烦。
宋轻时看着她对自己冷若冰霜,甚至厌恶掩盖不住的样子,心底最恨的往事和当下情景合而为一。
他下意识道:“你看看他,穿的这衣裳,这,这样的人...”
脑海中又有一个多年前的声音在规劝道:“他是太子,注定三宫六院,不会对你好的...”“孟合欢,你一定会后悔...”
往事的刺激,令他双眼越发红起来。
奚琼宁忽然扣住她手腕,一个巧劲,合欢从宋轻时手里挣脱。
“公主,可有碍?”蓝衣郎君脸上是显而易见的担忧。合欢揉了揉手腕,上面赫然是几个手掌印,可见抓胳膊的人用了多大的劲。
“区区庶民,竟然跟我动手。”宋轻时从往事中挣脱,他冷笑一声,转头便握拳攻过来,合欢没想到今日这等日子,他竟然敢打架,便短促地惊呼一声,而奚琼宁看不见,以为她受到伤害,便放弃了防守姿态,转头拥住她,用背接住宋轻时攻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