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和那位世子只见过一面,还是四年前,摄政王带兵回到燕京,当时正赶走了柔然人,朝野上下为封赏吵闹不休,祖父秘密带他去王府,在一处高亭,他远远看见了世子奚琼宁。
那是个沉默的少年郎,眼睛蒙着块白布,整日坐在亭子里,那几日从他来到回家,都能看见这个固执的影子。
摄政王是个疼爱孩子的父亲,每每看到这一幕,都会叹一口气。
“他还没等到那只鸽子?”王爷偶然会问,然后看着自己儿子的身影出神。
白毓也是那时候知道这件事的,世子奚琼宁自有眼疾后,一直往返燕京医治,不知何时认识了什么人,那人总是托鸽子带信。
为了和王府交好,也为了自己的好奇心,白毓选择踏进那座亭子。
进去后才发现,世子说是沉默,实则他并不愿意和别人交谈,将所有的好意恶意都拒之门外,白毓从来没见过这么难缠的人,比宫里那个傲慢的太子都要难对付。
他眯了眯眼睛,决定一定要和世子打好交道,并不是为祖父的嘱托,而是自己的胜负心。
“这个鸽子怎么会在这里?”白毓惊呼,然而那世子却头一次望向他:“你知道是谁的?”
谁的?孟合欢的。但是,怎么会落到奚琼宁手里?
白毓压下心里的疑惑:“这是长宁公主的信,她从小古灵精怪,大概又想出什么新的法子取乐吧。”从前她只肯和萧若华写信,惹得他们一杆人心里都不舒服:不就是萧若华第一个和她交好么,至于什么好东西他都是头一份!
竟然坚持了这么多年,真不怕殷明澜那家伙又吃飞醋,闹得皇宫人仰马翻。
白毓没将这事放在心上,以至于察觉到奚琼宁心悦长宁公主时,才发现这场情意从一开始就埋下伏笔。
万花丛中过,白毓对儿女之情看的多,见多识广,哪怕见了这世子廖廖几面,哪里不知道他已经情根深种了。若说相思,他平日看到的都是女子相思成疾,哪里知道,这世间男子,竟也有情深义重,爱而不得的时候,只可惜,世子这相思只是让他毒入肺腑的蛊,而他的良药,是种在别人院里的相思子。
这世上痴人真多啊,他从没见过孟合欢,也看不见她的容貌,竟真的思慕一个远在皇宫的女郎,哪怕这女子一辈子和他都没有什么交集,甚至论起身份,这女子身为公主,注定是他敌人,一个摄政王的世子,竟爱上敌方的女子!而摄政王竟然没有横加干涉,只是有一些父亲对儿子的担忧!
白毓从没说出口,那一刻,他嫉妒极了。
渴望得到的一切,这个瞎子得来的全不费力,而他心中看似不可能的渴求,随着孟合欢的离魂症,竟奇迹一般实现了!
白毓叹了一口气:孟合欢好端端在皇宫怎么会失忆呢,怎么能失忆呢?
难得,他心里涌上一股失控感,一子输,全盘皆输,这盘棋难道就要输在她身上?
摄政王找到他,让他助孟合欢嫁入王府时,他想也没想就同意了,这件事对于他,对于白氏,实在是有利无弊,既能讨个人情,又没有损失什么。
如果最后是皇帝赢了,他自己会夺回孟合欢,白毓只是出个主意,是否要做还得看他自己;如果是王爷赢了,那白家就有摄政王的人情,往后也不会差到哪去。
可孟合欢一向好好的,怎么就能忘记前尘呢,最重要的是,除夕和上元,她的所作所为,到底是为了气皇帝,还是真情流露?
白毓心里叹了一口气,如果是后者...他乏力地闭了眼睛。
孟合欢那般聪慧,如何能不知什么人对她好,什么人对她不好么?白毓知道,一旦没有过往情意的束缚,世子奚琼宁,实为佳偶。
他都不敢想,皇帝如果知道此事,知道自己亲手促成心爱之人和他人的良缘,事情会变得怎样不可收拾。
马车停下进了王府,白毓没有一点陌生感,为了方便世子出行,王府一点变化都没有,依稀还是他四年前来时的样子。
“世子让老奴带公子去余庆堂,待会一起用早膳。正好世子妃世子和您都是旧相识,也不用那么多虚礼。”老管家笑眯眯道。
一进门,一股饭香扑鼻而来。白毓自己是在王府用过饭的,那股味道他这辈子都不想再回忆,很难说他以前很少来王府,是不是因为王府的饭菜真的很难吃。
不过这也难怪,孟合欢自己就是研究吃食的行家,当初内书房那群人这么快就接纳她,她的厨艺功不可没。
那时候啊...
白毓很少回忆过去,他一向信奉来者的宝贵,而过去总会让人沉溺,过去的辉煌和温情让人踟蹰不前。然而今天,他已经回忆好几次了。
回忆就像伤口渗出的血,平日还好,只要有一个口子,不肆意流一会怎能轻易止住?
他第一次见孟合欢,也不过是因为好奇罢了。先皇亲自教养,惹得殷明澜天天吃醋的公主,而氏族自持身份,并不理会她,刚开始的一年里,孟合欢从没有和一个人说过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