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夜已深沉, 打更刚过不久,晏都城内便一片寂静。四下无人,唯有衙门内亮着一盏灯,忽明忽暗地起伏跳动着。
密探低眉信手,将张修明和陆自成在齐门殿内的谈话一五一十地告诉了韩轲。韩轲听完,只是聊胜于无般点点头,心下暗沉, 但脸上却不谙世事,没有任何表情。
“大人......”密探见韩轲坐在案前, 二话不说, 心下大叫“不好”“不好”, 立刻抬起头,心惊胆颤地看着韩轲。
“为何如此紧张?”韩轲从案前站起身,用折扇的扇骨挑起密探的下颔,眯起眼睛, 颇有威严地道,“你是我雇来的密探, 你已完成了你本该有的任务。东厂的好处你都会沾得上,酬金已经派厂卫送到你家了, 至于剩下的事情, 便不是你们凡夫俗子岂能窥探得了的了。”
密探得知酬金已经获得, 便不再多说什么, 立刻同韩衙内的众人道了声谢,而后提拉着步子,急匆匆地离开了衙门。
遣走了密探, 整个韩衙内又陷入了一片阴沉中。厂卫和侍女面面相觑,只见形势不好,也都退了出去。房间里唯有韩轲和存中二人,默不作声。
存中有些尴尬,他便启唇道:“韩大人,您确定要帮萧楮风?”
韩轲闻言,只是摇摇头。
突然觉得有些热了,便抬手开了窗户。屋外寒风料峭,簌簌般吹进屋内,惹得存中打了一发寒颤。
其实,韩轲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觉得热,就好像是体内有一洼火气,尚未冲走。但是身为东厂,他并不是能完全的翻云覆雨,只手朝廷。
晏平帝就算再懦弱,也是有脑子的。一旦东厂光明正大介入此事,晏平帝肯定会有眼线觉察。
张修明是丞相,坐于百官之首,晏平帝最信任的官臣定然就是他。如果真的大动干戈般介入,恐怕东厂也会在张修明的指使下万劫不复。
他以丞相之身,麾下学子方士数千者,皆是怀玉之姿,尚未有握兵之力。张修明却能胸有成竹般,怀抱着“鸿鹄之志”,将晏平帝的心思玩转于股掌之间。他有信心能以文官之躯身着黄金袍,登上黄金殿,那么他便有实力挥霍朝野。
这等权势,就连东厂督主魏德贤都无法觊觎得了,更别提他身为东厂刑官兼指挥使了,那就更是痴人说梦。
说到东厂督主魏德贤,韩轲便想到了一个人,即是皇后宫春槐。她和魏德贤关系匪浅,乃至于深厚,其间勾通的利益也不少儿,若是要护萧氏上下安定,必须要有宫春槐的庇护,于东厂身后座驾。
“不知道。”韩轲熄灭了烛火,屋内陷入黑暗,至余下窗外皎洁的月光透过窗棂,照耀在案台的方寸前。
这个光感刚刚好,足以看清楚存中和韩轲自己的面容,而且也会给周围其他府透露出自己不问政事的假象。
他将声音压低,道:“有时候,人心远比你想象到的更加叵测。”
存中抱拳躬身,也小声询问道:“小的不知大人此话有何用意,烦请大人指点一二。”
“因为清河萧氏的背后,有着清河一线的藩镇,藩镇连络中央,一旦涉及到财产纠纷,那就不是我们东厂岂能顾及得了。”说罢,韩轲低声叹了口气,有些疲惫地按了按眉心,眨了眨双眼。
存中摩挲了下颔,乍巴着嘴,喃喃自语:“这确实很伤脑筋。”
“何止是伤脑筋,若是稍有不慎,便会满盘皆输。”韩轲从一旁的书架上拿起一本半开页的史书。
这本史书是韩轲特意令史官攥写的一本,集合了北明开国功臣的历代攻击已经著名战事,也记载了北明二百多年来的跌宕起伏和奇闻异事。
“其实张修明的心思很简单,也很容易思量。”韩轲一边作着手势,一边解释着其中背后的缘由,“钱财如数送至清河萧府,萧氏家主一旦接收,哪怕零星几点儿,也都是接收。这就等同于张修明便和萧氏同擂共进,这也证明了萧楮风所统领的禁军都必须听张修明挥斥。所以......”
他顿了顿,目光刹时阴冷起来,和屋外的寒风一般,让人凛冽,也让人畏惧。
韩轲说:“到最后,张修明获得他应有的恩赐,改朝换代,改天换地。然后再把矛头指向萧氏,挂上萧氏有欲谋反的称号,在一举歼灭,让我们东厂抄斩满门,自己吞金噬银。”
张修明之心,人尽皆知。
“那,”存中又问,“该如何阻止呢?”
“不能阻止。”韩轲眼神如寒芒,折射着人世百态的凄凉和悲痛。
存中一惊。
看到自家大人露出这副表情,他就知道了——存中我呀,又说错话了。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