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款,是萧楮风暗自筹集的;军士,是萧楮风私自藏匿的;二百万钱财,是清河萧氏不顾家门内的库房财余,擅自收下的贿赂。
自作孽,不可活。
他已经失去了可以随意和韩轲秉烛夜谈的权力了。
身后的百姓似乎在议论“东厂的腰带”,然萧楮风已经无力在回首来时的路了。只是这雪一直在下,下了好久好久,都不见停的。萧楮风突然思考了一个念头,如果今夜,他就死在这里,也是好的。起码等开春的时候,不用去菜市口斩首,以头颅示众。
有想法便有行动。萧楮风思索完,便抬起手用自己的腰带作为绳子,死死地勒住了自己的脖颈,腰带积压着咽喉,口腔中恶心到想要作呕。
纪玄文转过头,看了萧楮风这一举动,似乎不见奇怪,神色依旧孤傲,云淡风轻。他抬起手,用带着皮质手套的指尖一指弹断了萧楮风的腰带,反手从自己的袖子中拿出一个铁铐,接着铐在了萧楮风的手腕上。
“还有重要的事情没有审讯,还是先别想着死了。”纪玄文又道,“众多犯人都想着求生,你却想着寻死,实属难得。你的身后坐拥着清河萧氏,势力盘根错节,一旦差错一个,都是满盘皆输的结果。”
萧楮风突然有些哽咽,又想起方才受到的那些委屈,原本止住的眼泪,又瞬间流了出来。
“纪捕快。”萧楮风叫住对方,哭诉着,“萧家......只剩我一个人了,我现在什么都没有了,什么都没有了,什么都没有了......”他的声音越来越小,越来越微弱,最后的声响堪比蚊子叫似的。
纪玄文这才正眼看了他一眼,紧锁的眉头又倏然舒展开来,却有义正词严地道:“也并不完全是。”
“什么?”萧楮风闻言,光速地抬起头,直视着纪玄文明亮的双眸。
“门衙内有个女子,名叫‘萧玉京’,说是你的妹妹。”纪玄文依旧秉持着长话短说,如此精明能干的个性,着实让人捉摸不透,但是纪玄文为人办事又十分正经,他热爱六扇门这份工作。
“萧玉京!”萧楮风一下子精神起来,与方才那副颓废样儿,判若两人,恍如隔世。
谁都没想到萧玉京居然还活着。
“萧玉京”这个名字就犹如春风一般,让萧楮风原本置身于干枯的荒原之上,忽然春风吹来,草木破土而出,日光劈开狂沙,直到最后,只留下漫山遍野的花野绰绰。
“可是......萧家不是被抄家满门了吗?”萧楮风不觉疑问。
纪玄文回首,道:“要听真话还是假话?”
萧楮风有些磕巴,还未从震惊之余回过神来:“那、那自然是真话。”
纪玄文:“我还是真话和假话都说了。”
萧楮风点点头。
纪玄文一字一句地解释道:“你可能不知道的是,清河萧氏是东厂抄家满门的。你妹妹不是庆幸的漏网之鱼,也不是她突破重重枷锁,逃出生天的——而是东厂在保护她,确切来说是韩轲下令‘萧氏除了萧玉京,剩下的人一个不留。’”
紧接着,萧楮风似乎胸中有暗戳戳地暖流拂过,他也瞬时间熄灭。
六扇门捕快的步伐走得很快,一转眼就到了六扇门门衙前。几名捕快替纪玄文打开大门,纪玄文领着萧楮风走过长长的一条长廊,便来到了审问堂内。定睛一看,只见在屏风外站着一个人。
那个人的个子比萧楮风矮了许多,早已褪却了去时的衣服,换上了更加朴素的衣服。头上还围着紫色的围巾。衣摆处缝补了几片补丁。头发披散下来,有些不胜打扮了。这样的外衣,配上昏黄的烛火,映衬着那个人的苍白的脸色,看起来越发的憔悴。整个人就像是一张纸,风一吹就能飘走一般。
“兄......萧楮风......”
“玉京。”萧楮风不知为何,看着妹妹憔悴的模样,心里心疼得很,却依旧愧疚地不肯抬头。
想着,萧玉京便忍着眼下停止不住的泪,泪眼朦胧的神态,飞扑过来,抱住了萧楮风。当双臂环上萧楮风脖子的那一刻开始,萧玉京的脑海中关于萧楮风的罪名,清河萧氏惨遭灭门的记忆都在清醒中幻灭。
万物成空。
她眼下唯一能做的便是紧紧地抱住萧楮风,只要六扇门捕快不制止,她便能抱他至天荒地老。
“对不起。”萧楮风轻柔地拍了拍萧玉京单薄的脊背,“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不怪你。”萧玉京将头抵在了萧楮风宽阔的肩膀上,也不管衣服上未干涸的鲜血会不会殃及她的面容,一下又一下地擦着怎么流都流不停的眼泪。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