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易凡端着一个盆似的大碗,用胳膊肘开了门,门开了,他人先站在门外不动,只把脑袋伸进来左右看了一圈,但是看样子是什么也没看清,末了很轻声地问了一句:“睡了吗?”
季修白在门被推开的那一刻便一个鲤鱼打挺坐了起来,没开灯在屋子里呆了这么久,他已经适应了黑暗的环境,目光灼灼地盯着贺易凡,他就觉得贺易凡的行为举止都鬼鬼祟祟的,不大像个手下管着几千人的老板。鬼鬼祟祟……但是他心底却不讨厌,或许是明白这些行为的动机是出于体贴。
尤其在贺易凡手里端着一大碗面的情况,他更是丝毫讨厌不起对方来。
心里高兴,嘴上依然冷冰冰的:“干什么?”
贺易凡笑呵呵的不与他一般见识,提前说了句“开灯了”便将房间的灯打开了一盏:“这不是想到某位无理取闹的小朋友没事找事,现在还饿着肚子么?”
季修白眼巴巴地看着贺易凡将那碗汤汁黄澄澄的发亮、面条水淋淋的丝丝分明的汤面放在一边的床头柜上,然后接过贺易凡递来的筷子。腰腿不动,季修白的上半身拧了个麻花,将鼻子凑到碗边,深深嗅闻一口气。
贺易凡放下碗,看装模做样却还是将自己内心真实想法暴露无遗的季修白很像一只憨头憨脑的小狗:“这次可别再翻桌子了啊,再翻桌子可就没吃的了,连我也得跟你饿肚子了。”
话虽这样说,但实际上贺易凡是个吸取教训的人,这一次他担心重蹈覆辙,给季修白送饭之前已经在厨房里先连吞带咽地吃下了一碗面条垫了肚子。
这面条是用晚餐剩下的半锅高汤做底,向里面下了一捆面条,煮的时间火候正好,面条已经完全浸透了肉香但还丝缕分明的筋道,为了解腻,又向里面切了一只番茄,除了欠缺一抹绿色,这碗面条就算色香味俱全了。
季修白正是挨不住饿的年轻人,起先还克制着,后来就渐渐不再顾及贺易凡在场了,一大团面条一大团面条地吞入口中。
贺易凡看季修白吃的高兴,心内一阵得意,想坐下好好享受这一宁和的氛围。然而不动声色地环视了整个房间,贺易凡有些为难。床上……贺易凡是不太敢再接近了,而季修白的房间虽然不小,但家具布置的很简单,只在床对面靠窗的位置有张椅子,不过此椅子上面放了一个方正的鞋盒子,盒子上面又放了雨伞、美工刀之类的小玩意儿,很整齐地占满了一把椅子。
除此之外,整间屋子没有其他能坐的地方了。
贺易凡委委屈屈地杵在屋子中间,做了一个深呼吸:他想和季修白谈一谈。
谈什么?
第一件要谈的自然就是季修白刚才的诡异行为了。干什么玩意儿突然把人往床上拽啊?不管之前发生了什么,现在贺易凡一定要让季修白明白这种行为是不对的。然而张了张口,贺易凡忽然发现季修白的态度太坦然了,显得一直琢磨这件事的自己倒像失了身的大闺女似的。这不对,应该是反过来才对的……也不对。
最后,一团乱麻的贺易凡决定暂且略过这件事,直接谈第二件事,磕磕巴巴地开口,他问季修白:“你的脚怎么样了,还疼吗?”
这句话并非只是一句客套性的问话,贺易凡问出这一句来,是想要一个“疼”或者“不疼”的回答的。自从今晚伤了季修白,他就很是惴惴不安,季修白的手脚对书中贺易凡这个角色是个有着很特殊的意义,后期贺易凡打断主角手脚可说是导致了主角黑化的直接导火索。
不知道主角黑化复仇在系统判定中算不算成功,但哪怕算,给自己再多个零的奖励自己也没命消受了。
贺易凡希望季修白回答“不疼”,但是季修白刷的一下转过头来,眼睛闪亮、脸紧紧绷着,仿佛是如临大敌的样子。这可把贺易凡吓了一跳,不过季修白锐利的目光却又并非射向贺易凡的,由此可知他临的“敌”另有其人。
贺易凡退了一步,发现季修白虽然表情凝重,但腮帮子微微鼓起,嘴里还在有一搭没一搭地嚼着东西。
看季修白愣神似的许久不说话,贺易凡咧咧嘴,又担心又害怕地催他:“没,没事吧?到底疼不疼?”
季修白黑白分明的眼珠子这一次转了转,他是有思考时发呆的习惯的,而且事情越复杂愣神的时间越久。
疼不疼?
单从感官角度来回答很容易,但季修白自忖要考虑的事情是很多的。
到现在他好像是才反应过来晚饭时贺易凡说的那一番“放你走”的话,他为这句话激动,因为这句话好像是意味着贺易凡的妥协,象征着他的胜利,但是激动过后他不会高兴——最后也不会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