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对面的小罗,可能也知道自己现在是不好看的,迎上季修白的视线,他竟然瑟缩着躲闪了一下。
季修白的呼吸顿了一拍。
虽然情不自禁地心疼着这样的小白,但他说出口的话却很平静:“你不去的话,或许更好。”
听到季修白的这句话,小罗也有些不知所措,低下头去小声“哦”了一声。
咖啡厅外的天色渐暗,有人抱着孩子从橱窗前路过,有人和爱人并肩走过,还有人匆匆赶着末班地铁。
看到季修白向外看的目光,小罗知趣地提出告别:“那么季师兄,三天后再见。”
季修白点点头,忽然想起了上周偶遇林渡的事情,于是在起身之时,季修白忍不住又拉住小罗。
手腕一被触碰,小罗像触电了般弹跳了一下。
季修白慌忙松手,发现小罗的手腕上有一圈环状的伤口,红紫相间,有几处磨出了流着水的嫩肉。小罗在这个季节选择穿长袖恐怕就是为了遮盖这处伤口吧,季修白想。
把袖口往下拽了拽,小罗像刚才什么也没发生那样笑着看向季修白:“怎么了季师兄?”
压下心头想要关心一下小罗的念头,季修白开口:“虽然这么问可能让你觉得有点奇怪,但是你有听过贺总的事情吗……比如……他其实还活着。”
小罗回视着季修白,苦涩地笑了:他何止知道,从上个月开始,罗家的产业就像被一张无形的网缓缓收紧。没有警告,没有明面上的敌意,甚至没有一纸正式的法律纠纷——一切都悄无声息,却又滴水不漏。
最先出问题的是上游的原材料。罗家主打医疗器械,尤其是微创手术设备,极其依赖几种特种金属和精密传动元件,这类材料本就不易获取。原先那家稳定合作了六年的合金厂突然宣布进行股权调整,新控股方要求“重新审视现有的供货结构”,之后不到一周,供货合同被全面终止,连一封道歉函都没给。
无奈,罗家紧急寻找替代厂商,却发现整个行业链都像是被什么资本圈了地盘,价格疯涨,调货条件苛刻,就像有人提前布好一张局,等他们跳进去。
再接着是资金链。几个已经签约的投资方莫名撤资,其中一个甚至不惜赔违约金,态度坚决,原因只有一句:“上面有新战略部署,我们必须调整方向。”新立的子公司无人问津,原本在孵化期的高端研发项目,也因为材料断供和资金抽空而被迫中止了。
小罗一度以为是市场环境出了问题,直到他注意到,所有入局的新资本背后,或多或少都能牵出同一个名字:贺家。
或者更准确地说,是现在那个操控贺家资源的年轻人。
沉默了半晌,小罗告诉了季修白一个地址:“云泉岭16号。”
季修白微微一怔,正要追问,小罗已经走了出去:“后天下午去看看吧。如果贺易凡还活着,他一定会去那里的。”
季修白站在原地,脑子里一时空白。
心跳陡然加速得厉害,快到他几乎能感觉到从胸口传导至指尖的微麻。他不是没想过贺易凡还活着,但真正从别人口中听到这句近乎确认的话时,那些小心翼翼埋藏的希望像是突然被揭开了一角,灼得他不敢呼吸。
他打开手机,输入了小罗给出的地址。
地图很快弹出定位。他盯着那红点看了一会儿,画面显示的建筑信息让他愣住了。
云泉岭——位于城郊的一片低缓丘陵,几年前规划时曾被包装为“文化纪念园区”,但他点进去详细信息后才发现,那片区域其实是——市属公共纪念林,园区内设有集中安葬区与低价墓区。
一处规模不大的墓园。
在怀疑着贺易凡是否活着的时候告诉一处墓地的地址,这很难不让人多想,小罗是在暗示什么吗?或者说其中一座墓碑下面埋葬的就是他的尸体……
季修白自己也说不清楚抱持的是“如果是真的呢”这样的希冀,还是“哪怕贺易凡真的被埋在了这里,也要找到他的墓碑”这样的执拗,在小罗所说的时间,他还是来到了云泉岭。
果然是一处墓地。入口两侧立着白色石柱,挂了几幅模糊的“纪念文化园”标语。
但是和导航地图上放的几张风吹落叶、灰墙苍柏,死气沉沉的照片不同,现在这里正举行着一场葬礼。
今天是个阴天,厚重的云压得很低,像有什么沉甸甸的东西一直垂到了耳边。风不大,但空气湿冷而闷重,鼻腔里全是掺着泥土和落叶味道的潮气。
顺着一条斜坡往下走,远远能看到一块新开的墓穴,白花纸幡迎风摇摆,几个身影围站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