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很高兴,因为他的妈妈已经很久没见过其他人了。
于是在爸爸不在家的时候,他带老师去了阁楼,那个只有他能进去的地方。
他问老师,我们是朋友了吗?老师摸了摸他的头发,对他说,我们是好朋友。
他扑到老师怀里,说他好喜欢老师。
他和老师有很多秘密,他带老师去了爸爸的房间,带他看了爸爸的保险柜,他还带老师去了爸爸的书房,给他看了很多很多爸爸的秘密。
他向老师邀功,老师温柔地摸了摸他的头发,说他真棒。
那天,爸爸说老师要住在他们家。
他很高兴,他问老师高不高兴,老师摸着他的头说,高兴。
可是他看得出来,老师其实并不高兴。虽然他在笑。
……
爸爸死了,他很难过,但是他又很开心,因为爸爸可以和妈妈在一起了。
老师说他是凶手,他很难过,但是没关系,他很快就要和爸爸妈妈在一起了。
这件事他想了十几年,终于找到了机会。
他想对老师说,谢谢你。可是老师在楼下和警察说话。
他从窗户里最后看了老师一眼,去阁楼拿了早就准备好的汽油,洒在他的房间,爸爸的房间,爸爸身上……一直洒到了阁楼里,妈妈的身上……他的身上。
火光中,他感觉到了痛苦,可他怀里抱着妈妈,他感觉无比幸福。
只是有点可惜,没来得及对老师说一声谢谢,也没时间把妈妈带到爸爸身边。
不过没关系,他们马上就要见面了。
……
这场戏是林眠生在这部电影中的最后一场戏,同时也是他的杀青戏。
众人都在为他鼓掌,方鹤走到他面前,抬手擦去了他脸上的黑灰。
上一次,是林眠生看着方鹤杀青,看着他走完属于顾成的一生,这一次,是方鹤看着林眠生,走完了属于储信的,短暂而又悲凉的一生。
方鹤说:“恭喜杀青。”
林眠生还没从刚刚的情绪中缓过神来,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抬起头,笑着对方鹤说:“谢谢。”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形成了一条莫比乌斯环,他看着方鹤,过往的一幕幕在他脑海中浮现。从他们第一次见面的那天开始,方鹤对他说:你好,我是方鹤。
一直到现在,方鹤微微笑着,抬手揉了揉他的头发,说:“不用客气。”
林眠生没有办杀青宴,他只是回房收拾好了自己的行李,在箱子里翻出许久未戴的耳骨夹,对着镜子,小心翼翼地夹在了耳朵上。
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林眠生一时间竟然觉得有点陌生。
少了点无忧无虑的轻松,多了点说不出来的怅然,明明还是同一张脸,看上去却像是换了一个人。
他捧了把凉水扑脸上,闭上眼,深吸了口气,任由冰凉的水珠从手臂上往下滑落。他捂着脸,缓缓趴在洗手台上,维持着这个姿势很久,终于还是没忍住,呜咽着出了声。
他想,他果然还是舍不得,比方鹤的舍不得要浓烈很多。
在离开之前,方鹤请他吃了顿饭。只有他们两个,没有别人。
出乎林眠生意料的是,方鹤并没有带他去什么大饭店,而是驱车带他去了一个有些破旧的小巷子。
方鹤在巷子口停车,从车后座拿了两顶帽子和两个口罩,递给林眠生一个,“戴上,小心被别人认出来。”
林眠生不喜欢戴口罩,而且他只是个小透明,刚想说不用的时候,方鹤解开安全带,倾身上前,帮他把口罩和帽子都戴上了,只留一双明媚的眼睛在外面。
方鹤眼角弯了弯,自己也戴上口罩和帽子,弹了下林眠生的帽檐,“你现在已经是个小明星了,这里不比小县城,人多,万一被别人拍到会很麻烦。”
林眠生想了想也是,就没有再多说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