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眠生心中一惊,抬头去看方鹤。
方鹤摸了摸林眠生的头发,调整了一下姿势,让他靠在自己怀里,“后来我才知道,他是染上了赌瘾,把家里的钱都输光了。母亲因为这件事气得一病不起,她身体又一直不好,心气郁结,没两年就去了。”
再之后的故事就算方鹤不说,林眠生也能猜得到了。
他想起上一次过来这里的时候,方鹤也是一个人坐阳台那儿泡了好久的茶,但他似乎并没有喝过几口,只是一遍遍地泡着,又一遍遍地倒掉。
方鹤虽然讨厌方德民,却依旧继承了他的习惯,又或许他只是怀念当初那个幸福的一家三口。
他握紧了方鹤的手,抬起头亲了下他的嘴唇,说:“以后如果再遇到烦恼的事情,你都可以跟我说,虽然我不一定能帮你解决,但是我能帮你分担烦恼。”
方鹤转头看着林眠生,轻声笑了下,说:“好啊。”
林眠生又说:“我会一直陪着你的,就算你不要我了,我也要一直缠着你,让你永远也甩不开我。”
方鹤低头吻了吻他的嘴唇,说:“求之不得。”
正如方鹤所说,一件已经发生的事情,是不会因为他有没有及时接到电话而改变,不论他是什么时候过来,都不会影响这件事最后的结果。
在方鹤刚赶到医院的时候,手术室外的红灯灭了,医生出来,对他们说,请节哀。
方鹤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什么反应也没有,他甚至都没有去管在一旁号啕大哭的方闵,只是愣愣地看着手术室,看着被医生们推出来的,那个被盖在白布下的人。
方闵第一时间就冲了上去,一个一米八几的大高个,瘫坐在地上,哭得不能自已。
他冷静得甚至有些过分,冷静地签下死亡通知书,冷静地喊人拉走方德民的遗体,冷静地看他被推进焚化炉,最后冷静地将那个黑色的小盒子放进墓地里,看着他们用石板将他封死在地下。
林眠生记得,那天正好是个阴天,从早上开始就下起了绵绵小雨,雨不大,却密密麻麻,顺着风落在人们的衣服上,一摸就是一手的水。
参加葬礼的人很少,除了林眠生和方鹤方闵两兄弟,就只剩下了一个黎高明。
黎高明是第二天赶过来的,在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他表现得比方鹤还要悲痛,他没有跟林眠生说话,只是走到方鹤身边,沉默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可方鹤对他的到来并没有多大反应,只是冷漠地看了他一眼,便没有再多加理会。
方闵显然也是认识黎高明的,他们两个在一起聊了许多。方闵只要一说这些事就会忍不住流泪,黎高明就在一旁安慰他,表现得比方鹤还要像他的哥哥。
林眠生就这样看着他们三个,突然觉得自己好像才是那个多余的人。
他们之间就这样保持着一个尴尬又沉默的氛围,一直到了葬礼结束的那天。
那天晚上,方鹤又再一次抽起了烟。他和黎高明一起,坐在外面的长椅上,没有说话,只是一根接一根地抽着烟。
一直到很晚的时候,方鹤才抽完了最后一根烟,对黎高明说:“谢谢。”
黎高明脸上也终于露出了笑,对方鹤说:“兄弟嘛,应该的。”
林眠生就这样站在阳台往下面看着他们,在听着这句话后就转身进了屋。
方鹤刚抽完烟,身上带着一股难闻的烟草味,他没有直接过来找林眠生,而是先去洗了个澡,这才带着一身水汽走到林眠生身边,将他用力抱进了怀里。
“小眠,我没有爸爸了。”他深吸了口气,平静的声音里终于泄露出了一丝被压抑了许久的痛苦。
那一瞬间,林眠生只觉得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揪住一样,疼得不行。他紧紧地抱着方鹤,一遍又一遍地安慰着他,然后他听到,头顶传来了一阵压抑的抽泣声。
方鹤没有在这里待很久,葬礼结束后的第二天,他就带林眠生走了。
黎高明想跟他们一起走的,听到他这么说,林眠生当场就要拒绝,可没想到的是,方鹤竟然先他一步拒绝了他。
方鹤看着黎高明,眼神是从未有过的冷漠,带着刺骨的寒意,他对黎高明说:“戏演得久了,别把自己也给骗进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