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事定下的那一年,甄华漪不过十三四岁,世家大族出身的女伴们戏谑笑她得了个西北家族的夫婿。
李家祖上几代都是行伍出身的西北功勋贵族,到了李元璟父亲这一代才扎根长安。
甄华漪年少,恋慕李元璟皮相好,总要为着他和女伴们吵嘴,女伴们家世显赫,也不惯着她,学堂里总是叽叽喳喳,好不热闹。
李元璟若撞见了这种事,就皱着眉,不厌其烦。
甄华漪没有发现,就是那时候,姐姐甄吟霜时常出现在李元璟身边。
甄吟霜温柔善良、风评极佳,哪怕她时时伴着李元璟,旁人也从不肯质疑她的品性,反而议论甄华漪娇蛮。
毕竟,甄华漪声名狼藉,人人都说,她的母后出身卑微,不知用何种下作的手段爬上后位;人人都说,甄华漪深肖其母,多情风流。
后来,李家得了天下,李元璟继承李父皇位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迎回了流落民间的甄吟霜,将她封作了贵妃。
时隔半年后,他才想起了甄华漪,彼时,甄华漪东躲西藏。
他纡尊降贵,一道圣旨将曾经的未婚妻封为宝林,甄华漪只能感恩戴德。
她在宫中艰难度日,偶尔听着宫人用艳羡的口吻说着皇帝和贵妃海誓山盟情深意长。
甄华漪不曾愤懑,这种日子她可以一直过下去。
可是,李元璟却容不下她了。
也许是她的存在让李元璟想起曾经身为驸马的过往,也许是她阻碍了帝妃之间的深情厚谊。
甄华漪弄不明白内情,只知道,李元璟有意将她送予臣子卫国公。
事情的起因是有人告发卫国公觊觎身为宫妃的她。
卫国公是开国功臣,功绩斐然,还不属于晋王一党,李元璟不曾想过动他。
将她送给卫国公,皆大欢喜,还能彰显君主宽厚。
为一个功臣舍弃一个他厌恶的小妾,对李元璟来讲并不是一件难事。
*
“卫国公……”
玉坠儿忽然间愤愤:“卫国公狼子野心,圣上怎能如此行事!”
将宝林送给卫国公,虽说是奇耻大辱,可宝林如今早就不在乎虚名了,只是那卫国公太过不堪。
卫国公本是平民,战乱后一路杀成了开国功臣,他对前朝皇族恨之入骨,有流言说,几年前征伐之时,前朝的好几个宗室女被他纳入房中折磨,可怜至极,这些浮萍一般的女子,曾经都是金枝玉叶,如今死了就死了,不过拿草席一卷,埋了就是。
若卫国公真得了宝林,不知该如何磋磨。
避世如宝林,忍不住使了银钱买通了御前太监,这才有了今夜的召幸一事。
只要皇帝肯幸了宝林,她就是实实在在的妃嫔,就不用担惊受怕被送给卫国公蹂。躏了。
傅嬷嬷听了玉坠儿的嚷嚷,只是沉默,她为甄华漪披上寝衣,乌发雪肤的小娘子已经被冻得鼻尖微红,瑟瑟缩缩蜷在矮足短榻上,她生得极美,眼下更是添了一分楚楚动人的风致。
傅嬷嬷打量着她,将她的可怜看进了眼底,却不为所动,她吩咐玉坠儿道:“拿针线来。”
甄华漪低头看了看自己,问道:“还要改吗?”
傅嬷嬷点头说是,看着她抹胸上的一片雪腻,傅嬷嬷暗暗叹口气,生得好从来不是罪过,若是嫁了别的丈夫,说不准在床笫间还格外疼爱些。
但皇帝偏爱清雅有风骨的美人,宠冠六宫的甄贵妃——甄宝林的姐姐就是个秀丽文雅的,他却偏偏对宝林这般的尤物无动于衷。
傅嬷嬷从玉坠儿手中接过了针线,将甄华漪胸口的布料收紧,直到露不出一点酥山起伏。
傅嬷嬷说道:“穿上衣裳后,就不惹眼了,等灯熄了就好,圣上既不喜欢,娘娘就从后头来,安置的时候记得避着些……”
“嬷嬷!”甄华漪听到这里,真觉得难堪了。
傅嬷嬷无奈道:“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傅嬷嬷将将给甄华漪穿戴好,殿外的太监开始催促,傅嬷嬷急急忙忙旋开一只小锡瓶,将里头的水倒在食指上,轻轻点在甄华漪的胸前。
甄华漪闻到一股异香扑鼻,顷刻间心就砰砰乱跳,甄华漪按住胸口,问道:“嬷嬷,这是什么?”
傅嬷嬷沉默了一下,说道:“燕宫宠妃夜里用的。”
甄华漪就闭嘴不问了,燕朝靡丽颓唐,宠妃们为了侍奉好父皇,自然是花样百出。
燕宫的旧东西,应当是极好用的。
临要走时,甄华漪可怜兮兮地看向了玉坠儿,玉坠儿看向了傅嬷嬷,傅嬷嬷无奈道:“把那枚素色缎荷包拿来。”
傅嬷嬷用长绦将荷包系在甄华漪的裙间,一直局促紧绷的甄华漪松快了些,她唇边露出两个小梨涡,就像一个偷到糖吃的孩子。
那枚荷包里也的确装的就是小块小块的饴糖。
傅嬷嬷心里一片疼惜,甄华漪从小娇宠着长大,不知为何添上个容易惊惶
不安的毛病,每到这时候,她总要备着些饴糖充作安慰。
伺候皇帝,本不该带着饴糖这样的零嘴儿的,若是皇帝不喜欢这气味就糟了,不过看甄华漪如此安定下来,傅嬷嬷也就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