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重焌笑道:“长安到处都是说假话的人。”
他道:“你从前……”
甄华漪听他提起从前,蓦地紧张起来,不知他眼中从前的她是怎样的,但是李重焌的话语戛然而止,只是轻笑了一声。
甄华漪觉得他的试探结束了,她的回答没有让他高兴,但不知为何,她觉得他得到了称心如意的答案。
甄华漪想,他大约在借题发挥,她狐疑地想,莫非他想要自己气急败坏和他吵起来,再顺理成章地不来往?
他没必要这样做啊,自己如今的处境,也没有胆量和他吵。
甄华漪实在是想不明白。
李重焌站了起来,他伸手去够架子上的氅衣,甄华漪扭头向外看,外面的雪小了一些。
李重焌要走了,他不打算再见她,也丝毫没有打算和她道个别。
甄华漪莫名有些不忿,她觉得李重焌并非是不通人情世故的人,他这样,明明就是不把她放在眼里。
她仰头看着李重焌,看了一会儿,惊醒过来,她对自己突如其来的恼意有些摸不着头脑。
她一番神色变化根本没有落在李重焌的眼里,李重焌推开了门。
一阵风带着雪籽刮了进来,甄华漪脸颊有些冷有些冷,她看到李重焌脚步停了下来。
甄华漪微微露出了笑容,等着他说点客气道别的话。
李重焌却是对着门外说话:“高嬷嬷,你来了。”
李重焌顿了一下,又走了回来,请高嬷嬷进来。
高嬷嬷进来笑道:“奴婢要来催催画儿了,早上太皇太后礼佛的时候,忽然想看看殿下的这副画儿,奴婢寻了个借口拖了一拖,不过,最迟今日晚上,这画儿就要给太皇太后瞧一瞧了。”
甄华漪察觉到高嬷嬷有些紧张和心虚,她侧头看了一眼李重焌,他含着笑看高嬷嬷,目光似乎洞悉一切,他道:“嬷嬷来得巧。”
他转身将画拾起,转手交到高嬷嬷手上,高嬷嬷一惊:“这就画好了?”
甄华漪冷眼旁观,猜想着或许不是太皇太后想看画,是高嬷嬷急了,高嬷嬷怕日长梦多,索性借着太皇太后这个借口,要逼李重焌今日画好。
她还特意留出了今天白天一天的时间。
高嬷嬷如释重负,她小心收好画,心中暗觉自己催促晋王做得不太客气,她看着李重焌披着氅衣,是要离开的样子,她殷勤说道:“殿下要走?现在风雪正大,殿下吃一盏热酒再走吧。”
李重焌背对着甄华漪站着,顿了一会儿,却道:“也好。”
高嬷嬷让人烫了一壶酒来,李重焌请高嬷嬷落座,高嬷嬷推辞了一番坐了下来,三人对坐,李重焌只管和高嬷嬷说话,甄华漪一直很安静。
李重焌看了甄华漪几眼,没有说什么。
他对高嬷嬷道:“万寿殿里,这屋子我待着最舒坦,往后嬷嬷替我留着,我无事时候来歇歇。”
高嬷嬷心一紧,瞥眼瞧了一下甄华漪,又怕自己多想了,她还是应了下来。
又说了一会儿话,外面的风雪不停,反倒是更大了。
李重焌饮下一盏酒,忽然转头看甄华漪:“甄才人方才问小王的剑?才人想学剑?”
甄华漪正在发愣,一时回神,她想了一想,笑道:“不是,只是好奇今日殿下没有佩剑。”
李重焌看了她一眼,似乎看出她的回答不应该是这句话。
他道:“舞刀弄剑并非易事。”
他放下了酒盏,站起来重新穿上氅衣,高嬷嬷见他要走,又劝了一句风雪正大。
李重焌临走前,对高嬷嬷说道:“嬷嬷不必送,外头冷。”
他顿了一下,说道:“天冷,捱不住的时候也莫要着急,就快开春了。”
高嬷嬷一愣,不知李重焌这句话何解,看起来是一句贴心的叮嘱,但仔细一听又不是那个意思。
站在后头的甄华漪一愣,若有所思地看着李重焌。
她想起了李重焌曾经对她的阴阳怪气。
——“宝林深宫孤冷,是要暖和暖和,只是取暖的时候多拜拜火神娘娘,别招惹了不该招惹的,引火烧身,玩火自焚。”
那时候他眉梢眼角含笑,眼神冷淡。
甄华漪本以为他又在暗讽她,但他在说“快开春了”的时候语气忽然温柔了下来。
甄华漪还要去看李重焌说话的神色,但他留下这一句话就大步走进大雪天中。
*
高嬷嬷将观音图呈给太皇太后,太皇太后没有看出丝毫端倪,高嬷嬷这一次将观音图小心收好,打定主意绝不会犯上次的失误。
观音图被放进檀木盒子,束之高阁,甄华漪和李重焌之间也再无瓜葛,铜锁咔哒一声,一应过往不见天光。
甄华漪很少见到李重焌,在万寿殿里偶尔碰见他时,他只会对贺兰姐妹点头打招呼。
甄华漪看不出贺兰妙法对李重焌的态度,却发觉贺兰般若总是一双美目盈盈地望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