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渐渐驶离贺兰府,在巷角停了下来。
李重焌坐在马车上,双手手指交叉相握,凝神思考。
片刻后,卫离打开车帘,说道:“贺兰府派人入宫。”
李重焌淡淡道:“我知道了。”
卫离着急起来:“殿下,若贺兰相将殿下的话告知给皇帝,只怕皇帝今日就会动手。”
李重焌摇头:“不会。”
见卫离一脸不解,李重焌倒难得有闲心给他解释起来:“贺兰家的人,哪个没有野心?尤其是我这位好舅舅。若真是忠君之人,当年只会死命追随燕帝,哪有如今的风光……此是其一。”
他略带讥讽地说道:“二则,当年打天下的时候,李家和贺兰家是铁板一块。如今,兄长当了皇帝,考虑得更多了,不能只让贺兰家及其身后的陇西家族独大,所以建学宫,提拔河东世家以及其他有功之人。我
倒了之后,很快刀子会搁向贺兰家。舅舅是明眼人,虽知道大势不可挡,却不愿束手就擒。”
他道:“我的好舅舅必然会选一条路的,要么就向皇兄妥协,眼睁睁看着贺兰家和陇西贵族走下坡路,要么更进一步。
“其实,他身后的那些人不会让他选择第一条路的。所以,他只能向前走。
“我提前将这个选择交给了他,他的选择必然如我所愿。”
卫离问道:“可是贺兰相派人进宫了。”
李重焌道:“我在书房里提供了两个襄助他的办法,一是让我掌控长安兵权,舅舅谨慎,必不会同意,相较之下,他会选第二个办法,助我驻扎洛阳,紧逼长安,皇兄无人可用之下,只能重用舅舅,如此,他在长安可大施拳脚,甚至将李氏江山取而代之。
“我赌他派人进宫,泄露我今日之语,但与此同时,护我离开长安。但不管是皇兄想要杀我,或是舅舅想要放我,都不会急匆匆定在今日,他们两人,都不是果决之人。”
李重焌松开紧握的手,目光微微向前。
若贺兰恕造反失败,被李元璟诛杀,虽不如亲自报仇来得爽快,但也足够了。
若贺兰恕成功,必定元气大伤,此时攻入长安,胜算极大。
卫离担忧道:“赌输了怎么办?”
“赌输了,唯一命而已。”
*
趁着晋王进宫瞧太后的时机,钱葫芦偷偷溜到了北苑。
甄华漪见到了他,还往后看了一眼,没有瞧见李重焌她算是松了一口气。
李重焌赶来救了她,她虽感激,但从前的一笔烂账还没有算清,她还不知该如何面对他。
但想来李重焌不会在乎她怎么想,也不会纡尊降贵来和她算什么帐。
甄华漪问候道:“钱公公怎么过来了?”
钱葫芦踌躇片刻,说道:“奴婢遇见了一件难事,思来想去,除了娘娘,无人能帮了,所以来厚着脸皮,求娘娘能帮个忙。”
听到这里,甄华漪倒是奇了,她在宫中无权无势,更何况现在深陷北苑,真论起来,钱葫芦这个晋王府的大太监要比她说话管用得多,怎么会有事求她帮忙。
但若钱葫芦真有难处,她自是不会袖手旁观,她道:“公公太客气了,若是我能做的,我自然愿意帮公公,只是我如今的状况公公也知道,只怕有心无力。”
钱葫芦道:“这件事,娘娘定能帮我。”
他道:“娘娘大约前些日子也听说过,有个怀孕的妇人进了晋王府。”
甄华漪手指缓缓握住,不动神色道:“我有所耳闻,只是这与我有什么关系。”
钱葫芦继续说道:“娘娘听我说,其实那妇人……”
他将话讲了一半,卡在这里,似乎有什么很难说出口的地方。
甄华漪心中明悟,李重焌做出了那等丑事,连钱葫芦都没脸说,她怨她在那天夜里软了心肠,竟对着李重焌又搂又抱。
她心绪复杂难言,却听见钱葫芦话头一转,道:“照殿下的意思,这母子是都要处置干净的,奴婢实在心中不忍,求娘娘为他们母子二人求个情!”
甄华漪只听得耳边嗡嗡作响。
处置干净……
为什么听起来这么耳熟。
她突然想起来,她扇李重焌巴掌的那天,李重焌就说过这样的话,他以为她在意那对母子,向她承诺要将母子处置掉。
她气得头晕,深呼吸了几次才平静下来。
钱葫芦见她义愤填膺,虽为晋王殿下捏一把汗,但趁热打铁道:“奴婢斗胆请娘娘帮忙写一封信,劝劝晋王殿下。”
钱葫芦殷勤找来了笔墨,伺候她写信。
甄华漪写完信后,钱葫芦放下了心,一时嘴快说道:“多谢娘娘,奴婢盼着早日在晋王府再和娘娘见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