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师兄真的没事吧?”白忍冬讪讪道,“他刚刚一路都没怎么说话,还有点听不到别人叫他一样。”
“干曜长老都进天牢了,沉师兄可是首席弟子,这会儿还硬被派出来了,定是心中难过着呢。”温寒拍拍白忍冬,道,“让他一个人待会儿吧,别去打扰了。”
“好吧……”
外头吹着冷风,空气中的黑气惹人不适。
沉怅雪出了棚子。
“你跑什么呀?”心魔咯咯地笑,“这就害怕了?不过是几个眼神,你害怕什么?”
“你这一生不都是这样过来的吗?干曜宫的那些人,不都是用这种眼神看你的吗?”
“你还是个兔子的时候,他们不都是用这种眼神看你的吗?”
“这样看你的是钟隐月,你就受不了了?”心魔说,“我早说了,他和别人没什么不一样!他会是耿明机——待他知道了你是什么,他就会是下一个耿明机!”
“你还等什么啊?犹豫什么?”
“杀了他啊!”
心魔在他身边胡乱飘着,越说下去声音就越大声,也越尖锐。
沉怅雪抬手捂了捂脸,搓了一把额头,脑袋里被吵得嗡嗡作响,无数往事涌上心头。
身后的剑震动得越来越厉害了,沉怅雪感觉自己将要撑不下去。
他受不住了,于是走到一块断裂的木头边时,沉怅雪跌落在地,背靠住它,捂着脑袋深吸了一口气。
心魔终于将他搅得头痛欲裂。
看见他终于不再佯作平静行动自如,看见他终于如此痛苦万分如坠深渊,他的心魔哈哈大笑起来。
“认吧!”它痛快地大笑,“本就该如此!本就该如此!这世上怎会有灵修能成仙,大家都是妖!”
“杀!杀啊!挖了他们的眼睛,剁了他们的脑袋,叫他们再不能这样看你!”
心魔大叫着,沉怅雪捂着脑袋,那些读了百年的道书种在他心里的良知与心魔打着架。
耳边的鸣声变得尖锐,好似一把尖刀,正一点点刺进脑颅里。
痛。
很痛,痛得沉怅雪有些看不清眼前。
他忽然想起那只狐妖。那只倒在山洞里,死不瞑目又目光如炬地盯着他的狐妖。
第43章
沉怅雪知道耿明机虐生。
他比任何人都知道耿明机有多恨这世上的灵物妖物。
干曜山后山山腰处有个极隐秘的山洞,山洞里有一巨大的石门。石门被法术封印着,若非耿明机自己来解,那石门是无论如何都打不开的。
照理来说, 沉怅雪也打不开。
但他是只兔子。
虽然比不上土灵根的兔子,做不到能在土里完全自如,但用法术迅速刨洞还是不在话下的。
所以那天深夜, 他从山洞门口挖了一条通道,直通山洞里面。
他脏兮兮灰溜溜地从挖出的洞口里面钻了出来, 一身白衣肮脏得像个路边乞丐。
他进了山洞,闻到了洞里发冷的血腥味儿。
洞内一片黑暗, 沉怅雪捏了法术点燃了洞内的烛,四周一亮,洞内大片的鲜血淋漓和四散的森森白骨占据了视线。
或许是看到了光,凄惨愤怒的哀嚎声从洞窟深处传出来。那里面是一条仄长的洞路,于是声音遥远,听着悲哀极了。
沉怅雪掌烛走了进去。
洞窟深处有四五个被折磨得生不如死的妖物。
他们疯的疯死的死伤的伤, 沉怅雪走向那其中模样最为惨烈的一只狐狸。
那狐狸双手被一双镣铐锁在洞墙上,一动不动。
她一双死不瞑目的眼睛瞪着沉怅雪,但沉怅雪知道她还会醒来。濒死后留着一命,是耿明机的手段。
沉怅雪帮她解开镣铐,将耿明机加在她身上的法术加以施锁,好控制住她能醒来的时机;又在这法术之上加了解除耿明机吊她一命的法术,使她能在这次醒来后得偿所愿地逝去。
做完一切,沉怅雪背着她离开了。
离开之前,角落里那只被折磨疯了的蛇哑声笑了出来。
“下雨了, ”它说,“下雨了……下雨了……下雨了……都要回洞里来了。”
“你要去哪儿?你要去哪儿?”
它身上满是蛇鳞,下半身半腿半蛇,姿态诡异。它趴在地上,像蛇一样往他身边匍匐挪动着,吐着蛇信子的舌头,声音带着颤抖的笑意。
“你为什么出去……”它一双蛇瞳瞪着沉怅雪,“你以为自己是人么……不可能……我们都是妖物,这辈子都变不成人的,这辈子都变不成人,修不成仙……”
它尖声笑了起来。
沉怅雪站在原地看了它片刻,面色平静,背着狐仙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