鞋里的脚趾头都蜷了起来。 活到十九岁,她从来没有这么不要脸过,在大路上拦下一个男人,还一通胡说打算自荐。 但她没办法了。 朱凤美的话恶毒难听,说的却是事实。 她没有身份证,更没有钱,连长途车票都买不到一张,就算她敢学当年孟添那样扒火车,外面那么乱,她一个黑户,单身女孩子,跑出去被人发现了,多半也是被人嘴一捂,下场估计比她嫁给瘸子更惨。 被抓到嫁给瘸子,逃出去遭遇人贩子或者遇到流氓地痞被糟蹋,两头路堵死,她唯一能想到的,就是找个人自己把自己嫁了。 但她能嫁谁呢? 这几年生活的重担压得她喘不过气,同龄人里,她是最忙的一个,在学校独来独往,回到家做不完的家务农活等着她,一个高中读下来,她连个能交心的朋友都没有,更别提认识什么男人。 算起来,她高考落榜后的这大半年,她唯一说过几句话的同龄男性,除了初一那天见过的孟龙,就只有他了。 整个盘山村,她认识的人里拿得出三千块钱也只有他。 如果一定要嫁人,她也宁愿嫁他。 至少,她不反感他,不用担心彼此相处,也不用害怕每天睁眼醒来会看到一张陌生的,让自己生理性厌恶恶心的脸。 嫁给他,她还可以跟着他去沿海,离开这个地方,几年回一次或者再也不要回来,不用再担心会在某一天醒来发现房门被锁上了,债主上门砸东西了。 只是,她愿意嫁,孟添不一定愿意娶她。 她家就是个破烂缸子,里面乱七八糟,谁沾上都是一摊泥。 他如今要钱有钱,要样貌有样貌,找个什么样的找不到,凭什么花一大笔钱来接收她这个大麻烦呢。 何况,他们本来也没什么关系。 只是小时候玩得好罢了。 她说的他喜欢她,想娶她的话,也只是他们六岁那年扮家家酒,她逼他说的话。 小时候的话怎么能当真。 看孟添盯着她不说话,顾若心里生出一股窘迫,她脸不受控制涨红,想到随时追上来的赖桂枝朱凤美,又急急道: “那我,求你帮我个忙行吗?” “借我三千块钱,我和你一起去沿海打工,挣到钱了就还你,加倍的还,你不想娶我,我们假结婚一下,等我挣到钱……” “你家要多少彩礼?三千是吗?” 顾若想说,等我挣到钱了给你娶一门你想要的老婆,我会和她解释清楚,也会和大家说清楚,孟添却在这时开了口。 顾若微愣,片刻,她看一眼孟添点了点头:“嗯,是。” “三千。” 三千块钱,不是个小数目,前天她才骂过赖桂枝顾良才让他们要点脸,今天开口的人却成了她。 说出这个数字,顾若染血的手指不受控制钻进了毛衣袖口的破洞里,粗糙毛燥的线勒进指上的血口子,她声音变低: “三千块钱,只这么一次,以后不会再有了。” “如果为难,” 顾若张了张嘴,却喉咙哽塞不知道怎么说,如果为难,她该怎么办? 没有办法,如果为难,她都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走出这个村。 或许,她就该认命。 认命自己被卖,认命自己嫁给一个瘸子。 她这样,又何尝不是一种强人所难,甚至比赖桂枝顾良才更无耻。 她肩膀一垮,颓然一声:“抱歉,算了.......” “没有为难。” 孟添打断她,上前脱掉身上的黑色夹克外套披到她肩上,低眸看着她被风吹冻红的脸,他又说了声,“不会有为难。” 刚从他身上脱下来的衣裳,裹着他暖热的体温瞬间涌向她,温暖遍袭全身,顾若下意识捏住衣边,微微有些怔愣。 可能是被关了一晚上,赖桂枝跪在地上拽着她手要她偿还,要她认命的话太过清晰,朱凤美那诅咒似的话还一声声回荡在她耳边,听到他这声没有为难,她反而有些不真实。 好像在做梦一样,但她的脚,手上的划伤刺伤都还痛着,又提醒着她是真的。 她确实听到他应了。 只是,不确定他是愿意只借钱,还是愿意拿三千彩礼娶她。 顾若手指无意识的抠了抠衣边,反应过来捏着的是他的衣裳,别给人抠坏了,又赶紧松了手,只是抬头看向他,不确定一声:“你答应了?” “我,上户口的时候报大了一岁,年龄已经够了,可能需要领证。” 顾若说着,又慢慢低下了头,“我家的情况你也知道,你愿意?” “嗯,愿意。”孟添没一点迟疑,他视线一直落在她身上,不躲不避。 “结婚本来就要领证。” 嗯,愿意。 结婚本来就要领证。 短短几个字,顾若听得眼眶一酸,她仓惶垂下眼,说了声:“谢谢,谢谢你。” 眼泪突然就下来了,有些丢脸,现在也不是能哭的时候,赖桂枝朱凤美她们还在后面呢,顾若轻吸了下鼻子,勉强控制住那股泪意,抬头问道: “你二婶在家吗?我恐怕要先去她家打扰下,还有……” 顾若停了下,她其实还想拜托孟添替她挡一挡赖桂枝朱凤美他们,只是可能她刚才所有的勇气都用来问孟添愿不愿意娶她了,这会儿要说瘸子的事,她有些不知道怎么开口。 “还有什么?” 孟添盯着她泪花闪烁的眼,伸手摸了摸裤袋,他是个粗人,没有带手帕的习惯,手伸进去只摸到烟盒,他皱了皱眉,唇微动要说什么,余光却在这时瞥见她毛衣袖口染红的血渍,他瞳孔一缩,伸手一把抓住了她手腕:“你受伤了?” 顾若愣了下,低头看了眼被他抓住的手,跑的时候没注意,这会儿才发现玻璃片扎过的地方流了不少血,沾满了整个手掌,手心伤口也多,一条一条的红肿交错看起来有点吓人,她不由缩了缩手,却没能挣脱,见孟添脸色难看,只好解释道: “没事,我翻墙的时候扎玻璃片上了,不严重,看着吓人。” 孟添抿住唇没说话,掌心好几个血洞在那杵着,只差没把手扎穿,怎么可能不严重。 他紧赶慢赶还是回来晚了。 “去医院……” “若丫!” 孟添刚说一声,就听赖桂枝沙哑的嘶喊声响起,顾若条件反射绷起身子要跑,很快想起什么,她微松下肩膀转身看向了声音来源,赖桂枝朱凤美正从她们大路下面几块梯田的田坎上往这边过来。 那个方向看着是从张奶奶家那面绕过来的,如果她刚才去的是张奶奶家,已经被逮住了。 没感到劫后余生的庆幸,只有后怕,差一点,她就再也逃不掉了。 “我爸妈昨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