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嫉妒她此刻对着一个青年所露出的笑脸。
他垂下眼来,一条黑色的缎带从书中露出一角。
他曾鬼使神差地留下了她的发带,又在某一天随手将它作了书签。
青年抬手,合上了这本并未读进去的诗篇。
好感度在夜色中起伏,朝笙知道,隔着四层楼的阳台,有一道目光,沉默而长久地落在了她身上。
她面上不动声色,同这两人告别,推开了金属的门。
阿柳一直等着她,听到了动静,忙踏着一双小脚走了过来。
先前太太并不会带朋友来家中。
也许是因为周先生性情冷淡的缘故。
她接过朝笙手里的包,道:“可回来了,少爷还叫厨房给您温着汤,玩了一天,该是饿了的。”
又对着这两个年轻人露出诚恳的笑来:“二位晚上好。我家太太今天烦你们照顾了。”
叶青淇看得出,周家的仆人待林朝笙是真心实意。
不像他家中的那些看轻于他的“女佣”们。
他嘴角微微扬起,声音压低,带着刻意的迷人:“应该的。”
——喔唷,瞧瞧这眼神。阿柳在心里啧了一声,洋人,就是轻浮啊!
可别带坏了她家太太。
要阿柳说呢,年轻人还得像少爷那样才好。品貌、性情、能力都是一等一。
为人最是守礼,对待毫无血缘的太太也极为尊重。
她心下虽这么想着,在外人面前却不露分毫,只迎着自家太太回去了。
两人并肩踏在白石小径上,朝笙仰头,状若无意地扫过那爬满了常春藤的阳台,青年的身影已消失,唯有窗帘里隐隐透过薄而淡的灯光。
她随口问道:“少爷已经睡了吗?”
阿柳点头:“少爷今天休息得很早,吃完饭便上楼了。”
朝笙微微一笑,不再说什么。
*
光线黯淡的卧室里,周暮觉听到了汽车离去的声音。
夜已经很深了,他却一点困意都没有。
月色幽幽地透过落地窗,又从窗帘的间隙里落了下来。
那些为他所忽略的细节终于在这个寂静的春夜中纷纷明晰。
他长久的沉默,却察出了一点心惊肉跳的意味。
在这个倡导自由与解放的时代,旧的规则渐渐死去。女子可以提出离婚,女子亦能自己选定伴侣——因此,如果朝笙愿意,她不想再当什么“周太太”,也没关系。
那个异域面孔的青年若与她两情相悦,周暮觉心想,他应当坦然地祝贺。
他从未想过让朝笙替自己的父亲守着。
人活着,得到了那份深情便罢,没道理要一个女子为死去的丈夫付诸一生。
但是。
但是,他荒谬的心意呢?
她可以选择任何人,除却他——这一点,周暮觉心知肚明。
一个继子,如何能对自己的继母起心思?
风吹过,窗帘飘动,如她翩然的裙摆。
月光盈满寂静的房间,轻轻地落在了周暮觉的掌心。
他凝视着满捧雪色,无端想起清晨握住的素手。
周暮觉的手指虚合,却又很快松开。
这是错的,到此为止。
他静静地想。
这决定做得很快,但周暮觉心中并没有释然的感觉。
二十四年,头一次开了窍,妄想的却是父亲的遗孀。
“真是疯了。”青年喃喃自语,长睫在眼下映出清浅的影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