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无论如何,还是不舍。
许老爷悄悄从妻子手中接过帕子,侧过身按了按眼角,一旁,许夫人忍泪含笑:“你明里暗里考较了小谢一年,该知他会是可靠的丈夫。”
道理么,许老爷都懂,他看向花轿的赤金流珠帘子被掀起,女儿的指尖扣在木梃边缘,另一只手朝他与妻子挥了挥,像是默契的安慰。
许老爷怀着不舍的心情释然。
*
月明星稀的时候,宾客尽散,万籁俱寂,唯有红烛燃着,灯花细碎炸裂。
喜秤挑开了红盖头,墨眉云鬓,睇眄婵娟,女子眼角的绯色无边清艳。
“朝朝。”
她应声,盈盈的笑。
谢玄暮在这一刻,觉得那百年的孤苦终于被彻底斩断。
合卺交杯,烛火摇曳。
然后玉山倾倒,芝兰崩塌。
青年白发如雪散落,朝笙随意将他的发簪压在枕下。
袖中红线蜿蜒而出,紧紧缚在了谢玄暮的腕上。
去岁取回了白露,从前忘却的修行重新踏上,这一世已无剑骨,朝笙仍以极快的速度修得金丹。
所以,驱使一截红线当然不在话下。
谢玄暮咬牙切齿:“宁茴又给了你什么?”
朝笙笑着道:“你知道的。”
白发落在了嘴角,耳边,锁骨下沿,谢玄暮脸色渐渐泛起潮红,桃花眼中都是湿漉漉的情意。
谁人用微凉的指尖碾过一颗赤色的小痣,又用口齿咬下。
玉兰香暗涌,喘|息声落进烛火中,转瞬被吞没。
*
人间逗留四十载,两个修行至合道的修士扮作凡人,在许家父母俱老去后,才终于离开了骊城。
先去西洲剑阁看了春风会试。
青云宗当年经朱厌之祸,元气大伤,好在上下人心守望,百年之后,又重新成为屹立一方的大宗派。
此次春风会试的魁首便在丹阳峰法修明心苒与剑阁首徒叶清葭中决出。
演武台旁,庆阳书院的讲学杜少蒲颇感不安,对着已成院长的李朔君道:“师兄,这春风会试,我们书院是非看不可么?”
——谁懂,过了一百年,在春风会试看到剑痴,还是觉得浑身都痛。
李朔君思及自己断而未修的大小寒,也十分怅然。
书院一行人遂在这样忐忑的心绪中见证了新的魁首。
自剑阁离去后,朝笙与谢玄暮去了东洲的碧云天,北川长河的支流流经此处,灵草生长,妖兽栖居。
裴若游等一棵灵药结果,等了整整十年。
碧云天的化神妖兽也如他一般守了十年。
血战一触即发,被他招来做打手的师兄师姐提着妖兽们的头颅,问道:“这个也可入药么?”
裴若游摘下灵果,笑道:“自然。”
于是碧云天鸡飞狗跳,那些凶神恶煞的妖兽尽数折在白露惊蛰下。
原只是想取一枚灵果的裴若游愉快决定在碧云天再待几年。
*
东游西走,山河历遍,人间风雪又数载,朝笙和谢玄暮在初夏时到了憾游原。
这个时候,野花还没有开败,夜阑天星如水,朝笙沿着长溪走,谢玄暮跟在她的身后,草叶扫过衣摆的下沿,发出了沙沙的声响。
就在这儿,朝笙正式踏上了被颠倒的命途,而彼时,他还在黑水牢中。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