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咱们家的驴肉是很好吃!”安仁泰像是对小孙女说,又像是对自己说的。这是他的骄傲,当年如果不是他极力主张煮肉,他们安家不过还是驴贩子。一晃二十多年了,安家从每天卖半头驴到现在一天能卖两头驴肉可谓在这青龙镇已经站住了脚。
青龙镇地处交通要道,连接济南府泰安府,水路陆路交通便利,所以客流量很大,从而使得这里商业繁荣,买卖兴隆。又因平阴县阿胶出名,做阿胶主料便是驴皮,阿胶卖得好,驴皮用量大,很多商贩从关中德州新疆等地贩来驴子在此处理。驴皮卖给做阿胶的,驴肉和内脏便做成熟食卖与过往商贩路人。
渐渐的这里就形成了一项特殊生意,驴生意!整个镇子做驴肉的就有十几家,安家算是其中一家。按每日消耗量算,生意在镇上算是头等了。虽然比不过侯家的驴肉馆,却也不比另外那几家差。
大家都在伯仲间,各有各的味道,南来北往的商贾喜欢谁家的味就买谁家的,客人可以自由选择,各家驴肉馆却是暗中较劲,每天都在比着谁家杀了几头驴?谁家最早卖完驴肉。
安仁泰勾起一根板肠深深吸口散发出来的香味,老人闭上眼,用嗅觉细细品味着,就是这个味!爱吃驴肉的没有不喜欢驴板肠的,可能就喜欢它独有的嚼劲,特殊的味道!
安然盯着那根油汪汪红彤彤的板肠口水又流出来,她可是从小吃到大的,她的最爱啊!小手再次抹去口水,小身体站起来,踮着脚尖就要上去咬上一口。
“五妮!”张氏一声呼喊吓得安然一屁股坐地上,随后身体一轻,就被赶来的张氏抱起来。张氏一边给闺女拍打屁股上的土一边埋怨:“你咋起的这么早?”
“饿!”安然只好说饿,当然本来她就饿了。
“等会儿就有馒头吃了,你个小馋猫!醒了就帮娘烧火去!”张氏想起刚才闺女的举动就想笑,这孩子,还真是馋猫!
安然只好乖乖的跟着进了灶房,一大锅馒头,一锅苞米楂子粥,盆里还有一些没肉的驴骨头。张氏切着咸菜从一个盆里切了两片昨天卖剩下的驴肺给两个闺女。
三妮一口就塞进嘴里,安然小口咬下一块吧嗒着味道,驴的肺与驴肉是一锅出的,滋味一样,口感上有些嫩中带韧,还有微微的土腥味。驴的肺是驴身上除了血怕是最便宜的部位。因为味道和口感,很多人是不太喜欢的,所以安家卖肉剩下的最多的就是驴肺,家里吃的最多的也是驴肺。
张氏去院子采了一把青辣椒几根大葱,用水一冲,手起刀落,青椒大葱切成块,驴肺切片,装盆备用。切完这些又去切驴血,一切准备好,外面开始有了脚步声,打水声,问候声,水桶与扁担碰撞声,安家的人陆续起来开始了一天的忙碌。
随着滋啦一声,驴肺入锅,安然跑出灶房,那里开始充满了油烟味和辣椒味。
第7章 “你个小不点,怎么这么早?”安家大妮梳理着长长的头发笑着与安然说话。“大姐早,我饿了,饿醒……
“你个小不点,怎么这么早?”安家大妮梳理着长长的头发笑着与安然说话。
“大姐早,我饿了,饿醒了!”安然凑过去,她想洗脸,也想梳头。看着几位姐姐穿戴好眼熟,大清!安然虽然不知道什么时间点,却可以确定这是清朝了,女人们都裹着小脚,穿着大襟袄,阔腿裤。嗨!她不要裹脚!
“五妮想梳头了?等下二姐帮你!”二妮飞快扎好自己的头发来到安然跟前,帮她解开头发进行梳理。二妮的手很麻利几下就给安然弄好了两个包包头。
大伯家前头三个都是姑娘,这是老爷子最不随心的地方,他希望儿孙满堂,而不是孙女满堂。
一会儿老太太被大伯娘伺候着也起来了,最后是忙到半夜才睡的安炳绪。本来很宽敞的院子马上变得拥挤起来。
等坐到饭桌跟前才算安定下来,除了男人聊几句大家都在努力干饭,吃完饭男人们去起锅,女人们收拾着里外。老太太刘氏也不闲着,坐在树下带着孙女纺线做鞋做衣服。刘氏虽然已经快六十了,腿脚依然很硬实,即使是小脚,走起路来依旧很快。
家里堂屋摆了一架织布机,现在由安家几个女孩轮换着上机织布,除了安然外。不织布的便跟着老太太纺线做手工,一家人的穿戴几乎都出自这些女人手。就是两个媳妇干完了活也会加入其中,上午是女人最清闲的时候,却要忙这些活计。
安然跑去看男人起锅,一块块驴肉被勾起放进大木托架,托架放在车上,装好就会运到铺子售卖。安家住在镇子边上,主要是便于杀驴清洗炖煮,安然还能听到隔壁驴子的叫声。
作为大房唯一的男孩安舒齐正捧着一块肉在大快朵颐,因为是大房家里唯一男孩,大伯夫妻很是看重儿子,尤其大伯母李氏,对儿子更是宠爱,好在还有明是非的大伯老爷子在纠正着,不然真不知道被养成什么样子。
安舒齐只比安然大两岁,男孩嚣张地看了眼凑过来的安然,很是不屑地瞟了眼继续吃他的肉。安然一点不馋,而是觉得好笑。
驴的肋排是带着骨头煮的,一根根肋骨已经脱离了肉的禁锢,浓浓的汤汁从颤巍巍的肋排滑落。要吃肉,肥中瘦,就是这块肥中瘦最好吃了!安然直直盯着那块肉被放进托盘,不由咽了下口水,她不馋,只是口水不由己啊!
安炳贵带着大侄子拉着车走了,去铺子开始一天的售卖。临走老爷子叮嘱了一下那些不好卖的肝肺最后可以便宜处理掉,天热了,家里也放不住。
老爷子看着二儿子把三口锅里加好了水,对上作料尝了尝味道算是满意。
“爹,今天还是两头吗?”安炳绪问。
“两头!下午你去码头那边看看,还有那几家店都打个招呼,天热不能存货,当天货当天了,越早越好。”
“好,我这就去叫人杀驴!”安炳绪答应着叫上二儿子朝外走,老爷子跟了出去,每天的驴都是经他挑选的,肥瘦适当,重量要在三百斤左右的健壮黑驴才是上上之选。
安然不敢去看杀驴的,倒是安舒齐喊着要去看杀驴。老爷子回头抱起孙子走了,剩下迟疑中的安然,想到自己的任务,她爸爸经常说做驴肉生意首先要会选肉,肉的部位不同口感味道也有区别,屁股上的肉都是瘦肉,肉质紧实没脂肪,不易入味,吃起来有些硬。腿上的腱子是肉瘦肉纤维与筋最完美的结合,口感也最劲道,想吃肥中瘦,那就得数肋排——
安然迈着小短腿跟了上去,隔壁大院子也是安家的,前院杀驴,后院养着几十头驴。平时有个丁老头帮着照料,也在这边住着。
“丁老哥!”安仁泰进来先与丁老头打了个招呼。
“安当家的!”丁老头将院子收拾的很干净,他跟着安仁泰去了后院挑驴。安舒齐在爷爷怀里朝着跟来的安然扮了个鬼脸,吐出舌头。
安然给了他一个大白眼,小子!你等着!安仁泰很想培养这个孙子,他在挑选驴的时候一边挑一边给安舒齐讲,“小驴太嫩,老驴太柴,两三岁的成驴刚刚好。要说肉驴还是德州的好啊,从体型骨架到肉质都是最佳选择。出肉高,肥瘦得当,新疆和关中来的驴太瘦,尤其新疆过来的,不养阵子那肉不好卖啊!”
“爷爷,为啥?”安舒齐问道。
“新疆天气干燥,草料不如咱们山东这边的肥美,养出来的驴体形较小,瘦肉太多,口感上发柴,发硬,最好的驴肉一定是瘦肉中带有一些肥,外表有油脂包裹,这样的肉炖出来才瘦而不柴。关键是出肉好多,同样一头三百斤的驴,一头出一百五六十斤的肉,一头出一百三四十斤的肉,你说哪个合适?”
尽管安舒齐还不识数却也知道多的好,“肉多多的好。”
“对,但那边驴便宜,我们买回来再养一阵子,把它养肥就好了!”老爷子带着孙子挨个摸驴,感受它身上的肉质肥瘦,骨架的大小,从而辨别哪个是当地驴哪个是关中驴,新疆驴。
直到安然二哥喊着杀驴匠来了,老爷子才让丁老头把选出来的驴牵了过去。安然还是决定不去看那个血腥场面,而是过来看姐姐们纺线织布。
那边传来驴子的嘶鸣和痛苦的哀嚎,这也是安然不想接手家里驴肉馆的原因之一。驴肉是好吃,但却建立在牺牲牲畜性命前提下,虽然那些牲畜生来的使命就是等待宰杀。
她尽量让自己不去听,不去想,那边一直嘈杂,随后安炳绪先后端来一盆驴血,据说那盆送人了。张氏放了两瓢清水一把盐,用棍子搅拌一会儿放那不管了。张氏李氏开始操持中午饭,因为要管杀驴匠饭,中午就多了两道炒菜,男人陪着杀驴匠喝了酒,据说下午开始分解驴了,上午已经剥好了皮。
杀驴匠吃饱喝足没歇着就去跟着分解驴肉了,安然这回是跟过去,看她爹也在分解驴肉,而且手速一点不输于杀驴匠,她二哥今年刚九岁就跃跃欲试了,给他爹帮忙。
没了皮的驴子一样让安然很不舒服,她看着他们把驴头砍下来,四肢卸了,刨开肚子,取出内脏。上面内脏是红色,下面是白色,这就是所谓红白下水。
老爷子用一把锋利的小刀卸下一条驴后腿,划开一层油脂,切开一块肌肉检查了一下成色。表皮油脂微黄,内里油脂雪白,肌肉肉质鲜红紧实,肥瘦分明,是上等的好肉!
安然认真听着老爷子的描述,这些她都要记住。
“五妮,去喊你娘和你大伯娘去河边”安炳绪看到唯一闲着的小女儿道。内脏收拾出来要清洗,这是女人的活计。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