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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姒这学期带了三门课,上午这节是大三年级的“金融工程”。
上课铃打响,安姒微喘着气,踩着铃声的尾巴踏进教室。
卡点的滋味很不好,连头发都快被振散开了。
安姒一边调整着呼吸,一边庆幸这几颗的教室在2楼。学校为了照顾她,已经尽可能把她带的课,教室安排在低楼层里。但是有些课因为多媒体教室的协调问题,不得不爬高一点的楼,通常安姒会预留好足够的爬楼时间。
今天这种突发情况,是她来c大任教以来的第一次。
安姒用最快的时间打开投影仪,放好课件,摊开教案,最后拿出点名册,抬眸看向教室中的学生。
“现在我们还是按常规先……”
安姒话音一顿,拿着点名册的指尖微颤,目光定在一处,唇角僵了一下,才继续道:“点名。”
后两个字音量明显轻了很多。
安姒吸了吸气,捏起名册,努力把注意力放回课堂上来,按顺序开始点。
她这堂是小课,平时是全员点名的。
“崔山。”
“到。”
“赵又又。”
“到。”
名字一个一个点过,有应声答到的,有寂寂无声的,碰到无人答到的名字,安姒会抬眸视线像教室梭巡一圈,确定没来,在名字后做上记号。
卷密的睫毛每一次眨动都像蝴蝶振动翅膀,那双美丽的眼瞳在寡淡的五官上,成了所有目光的焦点。
“崇明。”
没人答到。
安姒照例抬眸察看,眼皮才刚刚向上一挑,目光却猝然与他对上。
安姒不动声色挪开视线,在“崇明”的名字后面划了一道,长睫遮住所有的情绪,平静的表情下,一颗心早已跳得飞快。
明明前几次她刻意没往他那个方向看,都避开了的。
厉远一手搭在膝盖上,另一手放课桌上,大咧咧的坐姿像曾经哪个学校里不学无术的校霸。
安姒的目光转到哪,厉远的目光就跟到哪。
他清楚地看到女人从匆忙迈入教室起的每一个动作,从微喘着气撩黑发别至耳后,到看到他时的微愕,到双颊的绯红满眼至整个脖子。
他选了后排唯一一个正对着窗的位置,那个座位阳光太强,学生们都嫌晒,故意避得远远的。
他与所有人拉开距离而坐,但落在安姒的视野中,就成了最显然的位置。
她每一次抬头,都能看到他。
看得他心口发热。
像烟烫手指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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点完名,安姒收起名册,照例开始上课。
这节课的内容是“利用fra来对互换定价”,内容很重要,理解起来难度又大,容不得她打岔。
安姒很快把课件翻到120页,接着上节课的内容开始讲解。
她讲课的时候,音色比平时说话略沉,声线更稳,干练清脆。
虽然现在的教学已经偏向电子化和多媒体,但是安姒仍然是少数坚持推崇板书中的一员。
讲到重点处,她会转身在黑板上一笔一划地写出长串的公式,期间不会看一眼教案或者课件。
每每及此,坐下但凡认真在听课的学生就会低声私语:“安老师好厉害啊。”
大学的讲堂跟高中时有天壤之别,很多老师的教学方式偏向于讲座形引入,或高深难懂,或令听者昏昏入睡。
可安姒的课堂呈现形式很丰富,而且她会帮学生由浅至深地剖析好知识点。所以即便她的课期末考试是出了名的题难,且不会划重点,但是但凡出勤率够了、上课在听的学生们,要通过却不难。
安姒的课,挂科率并不高。
安姒在黑板上写下了“浮动利率支付者”和“固定利率支付者”支付计算两行公式,底下的学生唰唰在笔记本上跟着记。
厉远眯着眼,盯着黑板上的两行蝌蚪文出神。
明明他视力1.5的眼,怎么就是看不明白她写的是什么呢?
至少,阿尔法α、伽马Γ啊,π啊,这些玩意,他就算不会算,高中时候在课堂上一觉睡醒,也能知道提到的这些个人名是谁。
什么阿尔法为负,被f(x)赋值后满血复活了,伽马过来一减,整了半天它还是零。
每当他一听到这些个玩意的时候,就知道他睡醒的这节课上的叫——“数学”!
现在呢?
安姒现在在上什么课啊。
她不是金融系老师吗?
金融不就是钱吗?
不教点学生怎么搞钱的玩意吗?
就这么眯着眼睛盯着看了一会儿,再加上刺目的阳光直射,厉远眼睛直发酸。
他垂眸揉了揉眼睛,泪水顺着眼睑酸酸胀胀的溢出来。
上金融课真废眼啊。
怪不得那么多近视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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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楠端着两杯鲜榨加冰柠檬水,气喘呼呼奔到教室门口的时候,从后门一眼就望见,正在擦眼泪的厉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