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到底是柳家人,柳倾月比她要好过得多,所以在极其微末时,小姑娘也会给饿了一天肚子的她,留一块儿糕点,有时是桂花糕,有时是桃花酥……
偏偏她是柳家的人。
苏重华又想起苏拂苓。
这个孩子,当真聪慧,她也是当真喜欢。
她还记得,十三年前,大夏和蛮狄开战,大夏吃了败仗谈和,蛮狄的使者过来故意刁难,拿了个叫玲珑锁的小玩意儿直接考验大夏的官员。
解了是自降身价,不解却又更没了脸,最好的,便是让小辈去。
可那蛮狄的使者,刚在武比里当着所有人的面打杀了人,竟无一人敢上前。
还是她最小的女儿,年仅四岁,还在啃着糕饼,就直接从柳妃的怀里滑了下来,走到那使者身边要了玲珑锁,直接给摔地上砸了。
是为——解。
可偏偏,她身上留着柳家的血。
一幕又一幕,她对苏拂苓和柳倾月的爱重做不得假,不然也不会骗过了皇后和苏寻真去。
苏重华落下泪来,却又还是闭上了眼,不止是因为所有的东西,这些年她对苏拂苓和柳倾月的好已经足够弥补,更因为,抵在她后背的刀。
“倾月……”
只是唤了一声名字,柳倾月便明白苏重华的意思了。
果然。
她其实应该失落的,认识相伴三十余年的人,说最爱她的人,如今真的就要亲手杀她了。可柳倾月并不失落,因为早已看清,也早已看轻了。
苏重华说最爱她,她却只是柳妃,不是皇后,甚至也不是贵妃,更别提协理六宫之权。
苏重华说最喜欢她,人人说她宠冠六宫,却没看见,苏重华一个又一个往后宫里接人,但凡家里有些用处的,宫里都有沾亲带故的人。
是帝王心术,是制衡手段。
这里面,其实也包括她。
“我明白了。”
隔着门,柳倾月站起身,回头望了一眼密道的方向,松了口气,脸上还带上了点儿释然笑。
“重华。”
柳倾月演着戏,说着软话,手里拿上了烛台:“我便再如从前,换你一声重华吧。”
“皇后娘娘出自清流之家,三殿下也得经义教养,立场不同,我们也斗了许多年。”
“她这提议,颇为解气。”
“只是我也不愿让你难做,逼杀,传出去终归是不大体面,你也最不喜见血。”
“还请看在倾月识趣的份儿上,我死后,善待我这宫里的人,她们,到底服侍了我多年,若曾有过什么过错,那也是我纵容的结果。”
她也不知道,自己能靠这点儿死人的情分,保住几个宫人。
“我走了以后,也请宽心。”
“愿君千万岁,无岁不逢春。”
别在我的坟前假惺惺哭,脏了老娘的轮回路。
没有下辈子,也请生死不见。
火焰如同一条贪婪的蛇,沿着地面蜿蜒爬行,吞噬触及到的一切。
锦被绸缎在火焰中扭曲、断裂,发出痛苦的余韵,精美华丽的房屋被点燃,柳倾月侧身,示意其他宫人可以离开了。
轰得一声,房顶坍塌,厅门也骤然倒下,冲天的火光从橙红逐渐变为刺眼的金黄,甚至夹杂着诡异的蓝紫色。
苏重华也终于得以和柳倾月相见。
然而,这个温顺,对她真心相待了大半辈子的女子,在这样不堪的情形下,仍然深爱着她,不愿让她难做,只对她粲然一笑,便跃进了火堆里。
“倾月——!!!”
当那抹月白被火舌吞噬,那一瞬间,苏重华心里狠狠地空了一块儿,竟然支撑不住自己,一下子摔倒在地!
怎么会。
她,不是早知有这一天吗?
苏重华感觉到了自己的心,只觉得一阵阵的后怕与恐慌。
可为什么呢?
那是什么呢?
她大抵是永远的失去了什么。
她失去了什么呢?
……
苏拂苓再睁开眼,便已经在罪奴营,成了这些动荡里被牵连的诸多罪奴中的一个。
之后的事,便又是一番沉重的不堪。
母妃死时,她晕着,只在旁人的转述中得知了当时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