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之所以主动提这件事情,是因为想起来了之前许易水问她的问题——是不是还在因为贾真的事情生气。
“你觉得我狠毒吗?”毕竟杀了一个她救下的人。
这话问得有点奇怪,许易水摇了摇头。
那就好。
尽管人是一定要杀的,但苏拂苓也并不希望在许易水心里,觉得她是一个狠毒的人。
“你知道我为什么那么恨贾真吗?”
想了想,苏拂苓还是决定告诉许易水从前的事情。
“我有一个表姐,她叫岳岚月……”
岚月……很耳熟的名字。
许易水想起来了,贾真的第一位妻子,就是一位罪奴,贾岚月。
和孟寒雁孟书吏关系很好的一个人。
“我的表姐是一个很厉害的女子,礼乐射御书数,样样都能在国女监拔得头筹……”
伴随着苏拂苓带着些许怀念和遗憾的叙述声,许易水却大概想到了这位叫岚月的罪奴,大概是所犯何事了。
岳岚月。
姓岳,又在五年前的话,那就只有那一桩惊天的贪腐案了。
贪腐赈灾粮啊。
想到当时听闻的惨状,许易水桌下的拳头紧了紧。
“……可就这样骄傲的一个人,最后却死在了贾真手里,以你所听闻的那种方式。”
苏拂苓牙齿都在打颤,没说一个字,那种恨意又翻滚了上来。
可目光落在许易水身上时,却发现她并没有流露出想象中应该有的神情,怜悯、同情、惋惜,什么都没有。
反而垂着眼,称得上有些平静。
并不能与她共情。
此时此刻,苏拂苓有些痛恨许易水的这份平静了。
“你觉得我不该杀她吗?!”
“……该的。”许易水点头。
这话不合适现在说,说了会很麻烦。
可能苏拂苓会更生气,也会更难过。
还是不要说了,挨过扶桑叶的这些天,以后的事情还不知几何。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现在,你后悔救贾真了吗?”可苏拂苓还是在问。
许易水没点头,也没摇头。
她没说后不后悔,良久,只道:“我做不到看着一个活人在我面前被洪水冲走。”
死一般的沉默。
苏拂苓的手里还攥着蒸鸡蛋的勺子,用力得已经有些颤抖起来。
“那陛下知道,”许易水还是没忍住,将之前的问题问了出来,“因为岳家的贪腐死了多少人吗?”
举国震惊的大贪官岳家,当时判的是满门抄斩,祸首嫡系五马分尸,填城门压阵石,世代受千人踩万人踏,以平民愤。
许易水不知道岳岚月是怎么做到还能以罪奴身份活到上河村的,甚至如果不是遇上贾真的话,她现在还能安稳的活着。
尽管可能这种她眼里安稳的活着,在苏拂苓和这位岳小姐眼中实则是一种苟且偷生和耻辱。
的确如苏拂苓所说,岳岚月是一个非常骄傲又非常优秀的人,只是许易水难以共情,因为在知道岳岚月身份的那一刻,许易水就只觉得,岳岚月的每一份优秀和骄傲,都是用她们这些人的骨血堆积出来的。
如果硬要说,那贾真和岳岚月,都该死。
苏拂苓明白了。
当她听到许易水这个忍了又忍的疑问时,明白了许易水的想法。
女人抬起手抹掉了眼角渗出的泪,眼里流露出一种许易水难以看懂的悲戚和死寂。
“……你不懂。”
苏拂苓摇头。
“许易水……你不懂……”
深吸一口气,奋力收拾好所有难堪的心情。
苏拂苓决定回答许易水最开始,也最浅薄的那个问题。
“我已经不生气了。”
“坦白来讲,我当时是很生气的。”
“但后来孟寒雁告诉我,在危急的情况下,救任何一个人都是小事也是常事。”
“我就不生你气了。”
事实上孟寒雁说得要更多一些。
她说:
【“殿下,你我其实都明白,罪魁祸首不是贾真。”】
【“一个贾真而已,能救就能杀,许易水又能改变什么?”】
【“她们这样的人,除了平庸的善,什么都改变不了。”】
是了,如果不是有些更该死的人,像贾真这样的人,本来一辈子都见不到表姐的。
她好像该说点儿什么。
许易水张了张嘴。
却又不知道能说点儿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