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天呐,睁大你被钱腐蚀了的两个金贵眼珠子看看好吧,这陈琬就是个芝麻馅儿的黑汤圆儿好吧!黑得都淌水出来了!”】
陈琬脸上的笑意越来越深,似乎是在怀念自己的青葱岁月:
“如陛下所言,那年中举三百二十一人,臣的名次,正好是在最末的,第三百二十一。”
“当年科考,竞争激烈,能得中进士,已是实属不易。”
“臣的名次虽然最末,但放榜那日,臣却是开心非常。”
“那夜由臣提议,由状元卢有仪号召,岳蓉,岳探花请酒,陈婉等人从旁协助,我们灌醉了监生,在国子监闹着痛喝了一场,其中以我为祸首,被教授拎着扫帚追了四五间课室才罢休。”
满是沟壑皱纹的脸上带着诚挚的笑容。
“这么多年下来,那追打我的教授不在了,同臣醉酒的人也不在了……”
“陈婉逝世前曾于菜市口痛骂我,”陈琬一顿,“哦,陛下当时才三岁,只怕什么都不记得了。”
“她骂臣背信弃义,说臣初心尽遭狗彘吞食。”
“其实,臣从未忘记过入仕的初心。”
陈琬抬起头,目光坦然地迎上苏拂苓的视线:
“臣知晓陛下恨臣。”
“恨臣拿出了岳蓉贪污的罪证,恨臣操纵棋局引得先帝逼杀你母妃,恨臣这个清流魁首。”
“臣始终记得陛下七岁那年,面对先帝随口询问出的,若是陛下为百姓,是选贪官做知县,还是选清官做知县的回答。”
“三殿下选了清官,陛下选了贪官。”
“陛下说,如若甲乙两座县城毗邻而居,沿河安室,朝廷要修桥通渠,乙县丞清正,便会实事求是,甲县丞贪墨,便会极力争取。”
“毕竟,鱼肉百姓再多,肉小又风险大,可朝廷的水利工事银钱,则要阔气得多。”
“而对于甲县城的百姓来说,县丞再贪也要顾忌脑袋,怎么也得修出桥通上渠,比起乙县城无桥无渠,偷工减料后的桥渠,也是极大的便利。”
“当时臣就在想,陛下当真是个通透的明白人,有朝一日,必成大患。”
苏拂苓不解:“难道不是必成大器吗?”
“非也,”讲得有些口渴了,陈琬抿了口茶,“彼时臣已身在清流,陛下为柳家血脉,于清流而言,大器自然就是大患。”
放下茶盏,陈琬兴致盎然:
“当年先帝豪奢,国库财政本就吃紧,又遇上了南水北涝的灾荒年,饥民遍野。”
“都说是岳家贪墨了赈灾粮,其实是,也不是。”
“岳家的确贪了钱财,但却不是赈灾粮。”
“当时我就在户部,清清楚楚的知道,不需要贪,根本就没有粮,就算所有的粮食都拿出来赈灾,也得死一半的人。”
“没办法,不够就是不够,从哪儿调都不够,也没有办法凭空变出粮食来。”
“可是我们又没有办法告诉百姓,朝廷没有粮食,不然民心就会乱,百姓就会反,那个时候,大夏才是真的亡了。”
粮食是个萝卜,吊在已经崩溃边缘的百姓前边,勉强维持着她们的理智。
可事实上,如果粮食真的足够,哪儿还需要她们东奔西跑去找粮,早就一车一车精准运到灾区了。
这一桩事苏拂苓亲自参与,也非常清楚其中桩桩件件的利弊,但是她仍然有一个疑问:
“相国,老师,我和苏寻真,谁对谁错?”
先帝为了安抚民心,分别给了她和苏寻真两份赈灾粮,去往两座饥荒严重的城市。
但她们都很清楚,粮不够,远远不够。
苏寻真或许天真,但皇后帮她做了决定,先是散布苏寻真发放赈灾粮城郡的谣言,让饥民们先在几座城流浪一圈,再是借着暴雨炸毁苏寻真路上的官道,拖延赈灾的时间。
一来二去,晚到一月近两月,不知死了多少人。
死了,便没有那么多灾民了。
赈灾粮便够了。
且能够扛下来的,皆是些身体极好的,吃上赈灾粮活下来后,也是极好的劳力。
况且延误是天灾,谁都无法埋怨。
而苏拂苓,则是掺假。
赈灾粮长途运输,都是相对有分量的,高质量的粮的确不够,那就往里面加其他杂七杂八的,只要能吃就都混进去,甚至不能吃的泥啊土啊也可以混进去。
一份赈灾粮填出三四份来,虽然不好吃,虽然没有足够的养分,但能活下来。
活得不太好,但能活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