粉色长空下,李硕插手而立。
时值秋季,胖乎乎的圆脸商人仗着几分修为,仍穿着飘逸的领衫,却弄巧成拙,把自己裹成个小球。
苏时悦审视着他,浅浅打了个哈欠。
“他是我昨日遇到的小郎君,见他模样俊俏,约他月下同游,怎么了?”她往前站了站,挡住闻归鹤异样的神色。
“倒是你——”李硕尚未答话,苏时悦柳眉倒竖,厉声,“不速而至,长驱直闯,居心何在?”
李硕被她的气势吓住,连忙满脸堆笑:“自然是来给大小姐送东西的,早些时候,大小姐托我们置办的东西已备齐,还请笑纳。”
苏时悦简单扫一眼,粗略轻点完毕,劈手丢下一块银两,“砰”一声,
甩上门。
李硕笑容满面地接过,走远,面色下沉。
他的袖中滑出一枚传讯玉简,指尖轻划,向越州城发出密报——
“路逢一人,自称容氏贵女,请仙长派人来探真假。”那个丫头一定不会想到,他早已与容氏取得了联系。
要是那丫头不是真正的容大小姐,有她受的。至于那个小郎,模样生的俊俏无比,卖作小倌,应该能得个好价钱。
灵驹、灵犬等兽吃过饲料,启程。
华美车厢中,断断续续响起夸赞与安抚:“多谢公子配合我,如今我们也算共过一次患难。好巧,您在外人面前露了脸,是不是打算暂时留下,接受我的建议?人多力量大嘛。”
苏时悦噙着笑,眸光忽闪,颇有几分劫后余生的兴高采烈。
黄梨桌上,竹纸原封不动地摆放整齐。那些计划书,还有专程准备好、正待润色的信函,也不知道他看到没有。
苏时悦两只眼睛眨巴眨巴,期待地凝视他,等候闻归鹤回应。
在紧张地等待中,闻归鹤久久没有说话。他侧手掩面,心中泛起丝薄怒,好险没一眼瞪过去。好半晌,才道:
“姑娘言重了,能与姑娘共此一遭,实乃幸事。”
“留下与否,本在一念之间,无需惊讶。只是,往后若再有类似状况,还望莫要像先前那般……让我措手不及。”最后几个字,闻归鹤落了重音。
不然,他情愿把自己凌迟,也不会再让她好过。
认识不过一日光景,他身上不知多少地方被她碰了又碰,浑身像被蚂蚁缠上,又麻又痒甚是难受。闻归鹤花了不少力气,才将杀意压下,恢复温和模样。
谈话间,他的态度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苏时悦差点没反应过来。她屏息凝神许久,才大声喘了口气。
“不会了。”她诚恳道歉,“当初事态紧急,强留公子亦非我意。那种不尊重人的事,我也做得极为别扭。既然公子有心,我会自会端正姿态。”
闻归鹤对她包容周到,苏时悦反倒开始不自在。她望着前一刻还当作纸片人的少年,颇有几分如芒在背的煎熬。
不仅是因为她在利用他,更因为她明知他的结局,却无法宣之于口。
原作中,闻归鹤的一生如同流星,璀璨而短暂。长达数十万字的铺垫后,他在《虞昭令》后期正式出场,拖着一天天衰弱的身体,为主角出谋划策,捣毁天都灵脉,却连寿终正寝都做不到。
最终决战时,他作为书中的大反派出场的背景板,烘托其威力的工具人,被万鬼吞噬,死无葬生之地。
故事的最后,主人公登玉座、临帝阙,而他杳无声息。
苏时悦从最开始就知道,她在利用这名寿数无几的良善郎君,相处不过一日,他在她眼中便脱离美强惨纸片人的范畴,令她心生同情。
可她能说什么?自称未卜先知,还是直接公布死劫?
老人们常说,那些本能改动的命数,一旦被说出口,便是板上钉钉。
苏时悦不想害人,又杀不了大反派。她别无他法,只能强迫自己降低道德感。她对付完早饭,拎起箩筐,走入通往墨池的小道。
墨池是黑崖林尽头的水潭,深千尺有余,阴气森森,虫蛇缠绕,法力低微者入内,无人敢跟随胆大包天的容大小姐,只得目送她远去。
望天树高耸入云,通直树干上,细长尖头小蛇感知到活人的气息,于树缝间穿梭。
迎着起伏浪潮,苏时悦面不改色,她抓起一把药粉,扬手撒了出去。
群蛇似被浓焰燎烫,惊恐地往后撤。
“白芷、雄黄、苍术……还有,蛇退去?”闻归鹤跟在她身后,捻起搓药粉,眸中兴致盎然,“不想姑娘还有这等技艺。”
“我不是说过吗?”苏时悦一手挎包,一手叉腰,骄傲地昂头,“一切有我。”
“公子若是感兴趣,此行之后,假如还有剩余药粉,我都送予公子研究。”
她的计划书可不是白做的。
墨池群蛇可怖,但经年之后,黑崖林附近城镇皆会张贴告示,颁布驱蛇秘法。使用常见药物,加之林中蛇蜕,便可全身而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