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情难却,我们堆着笑道了几声谢谢,随后分别和羊驼拍了合照,又把手机交给老人,比划着让他帮我们俩拍了张合照。
拍完我们又说了好几声谢谢。心想都说草原上的人淳朴又热情,这话确实不假。再想到一路走来遇见的那些热情牧民们,便对脚下这片土地又爱了几分。
内蒙古紫外线强,晌午的太阳能把人晒成一张脆皮。拍完照我们就打算往回走,转身的时候我却从后面被扯住了。
我扭过头去,见老人拽着我防晒服的衣角,眉头拧在一起,叽叽咕咕地囔着什么,和刚刚满面祥和的样子判若两人。
边上立马就有个年轻人跑过来说,我们和“神羊”拍了照,是要给钱的。这年轻人嘴唇很厚,裸着上身,皮肤黝黑,身材壮硕。是当地人的长相。
我和姜伶对望一眼,才意识到被讹了。
我心里升起的好感顷刻间烟消云散。人生地不熟,我想着一二十块能息事宁人便也罢了,谁知开口一问,对面竟讨要两百块钱!
我性子确实有些软弱,但兔子急了也是会咬人的,更何况他们这样欺负人!我没忍住直接说:你们也太讹人了吧!
那老人又开始叽叽咕咕起来,我听不太懂,但也知道多半是些骂人的语气。
那年轻人就补充说,这钱我们要是不给,是会被神羊诅咒的,会面临很可怕的事!语气里有种不可捉摸的意味。
诅咒就诅咒吧!跟一个刚完成十二年唯物主义教育的准大学生说这些,有什么可吓人?
我想着走为上策,摆摆手说这钱我们不给,拉着姜伶便转身往回走。
面前不知怎的又过来几个年轻人,不一样的穿着,一样的气质,他们向我们围过来,眼神里全都带着不可捉摸的意味。
我心里有些怕,却也知道不能在面上表露出来,正冷脸想着对策,姜伶却已经松开我的手拿出手机说,有二维码吗?
支付宝收款二百元。电子机械女音响起后,这群人便又慢慢地散去了。
一直到回到车上我都在生气,气得连手都止不住地发抖,紧紧攥着裤子布料不吭声。
姜伶看出我脸色不太好,伸手插进我的头发来,顺着我头发的走向轻轻捋着我的发根,“好啦,至少我们收获了那些可可爱爱的照片对不对?”
我没接话,我怕我一说话,就吐露出我气得甚至不想留下那些照片的事实。那样多扫兴。
怒火无处发泄,在我的肚子里闷闷地烧。
我做了几次深呼吸,等心情平复下来一点才问姜伶:“你就不生气吗。”
“是有点生气,但我们的安全更重要不是吗?如果这些人做出什么极端的事……就当花钱消灾了吧,左右也不是多少钱。”
有什么冰冷的东西注入了我的主动脉,通过血管输送到四肢百骸。
脚心骤然就变得发冷发凉,好像没穿鞋子在零下二十度的雪地里走了一遭。
——比被讹诈更难受的是,我发现姜伶对这笔钱毫不在意。
这让我又一次意识到我们之间的物质差距,好似天堑一样不可和解,不可逾越。
两百块钱是什么概念?可以够我高中一周的生活费,可以网购七本五年高考三年模拟,可以买我帮人做三个月的日常代练。
但在姜伶那里,这不过是一笔轻轻划过的数字。
现在我们只是在谈恋爱,我可以不在意我们之间的物质差距,可是以后呢?
等到我们毕业了,真的住在一起生活了,我真的有能力去弥补我们之间的物质差距吗?我真的可以让姜伶跟我在一起而不受委屈吗?
等到姜伶发现我给不了她想要的生活质量,甚至还会拖她后腿的时候,姜伶真的还会爱我吗?
对于十八岁的我来说,未来虚无缥缈,社会诡谲莫测。我不自信我在未来可以仅凭努力,就拉近我和姜伶之间的物质差距,那像是电视剧里的桥段而离普通人的生活太远。
所以我又不安了起来——在这段感情里,我的不安总是如影随形。
无力感包裹住我,我只能垂下头去,轻轻嗯了声说好吧,随后拿过抱枕抱在怀里,对姜伶说你开车吧,我想睡会儿。
姜伶似乎以为我想通了,轻快地说了声好嘞,随后踩下油门,载着我继续向前。
临近傍晚的时候我们到了榆林。进入榆林,鄂尔多斯就不远了。
姜伶叫醒我,声音透露着兴奋,她已经把下午的不快完全抛在了脑后,满嘴等到了鄂尔多斯我们要如何如何。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姜伶的声音在我听来就好像隔着层磨砂玻璃,闷闷的听不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