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洗第二遍的时候,泥水已经完全消失,水质变得清澈而透明。宋明栖走过来,挨着他的肩膀。 周羚突然用开玩笑的口吻说:“这半个月,你不会想着要怎么给我下药吧?” 宋明栖干巴巴地笑了下:“7.3毫克。” “什么?” “我确实研究过,能放倒你的安眠药剂量。” “……” “不过不打算这样做。”宋明栖想象得到,花费五年甚至葬送一生的计划断送于他人之手是什么感受,不甘心三个字可以轻易毁掉任何人,更何况,他还是他喜欢的人。他还是想要周羚自己想通,想要他自愿,“因为你总要醒,醒了我又打不过你。” 周羚笑出了声,表情也柔和下来。 宋明栖终于想起刚刚想问的事,扬起下巴指了指屋顶。 “干嘛留着霁月斋的包装袋?” “我第一次吃。” “猪仔饼?”宋明栖问。他记得那天给周羚买的饼都碎了。 周羚“嗯”了声。 宋明栖突然觉得心里很酸。碎的饼要怎么吃,周羚还连塑料袋都洗干净。 但他表达不出来这种情绪,太满了,超出他的处理能力。宋明栖将手也慢慢浸到水盆里,水流溢出来顺着盆沿往下淌,哗啦啦一片。 “好吃就要挂在房顶?” “我发现,打开灯球的时候那个月亮图标会亮起来。”周羚垂着视线,看着自己粗糙难看的手掌旁那只白皙修长的手,“这是我在屋里看月亮的方式。” 宋明栖失笑:“为什么不出去看,海边的月亮应该很好?” “不一样……”周羚其实也不是真的想看月亮,他沉默了一会,“也是我能看到你的方式。” 卷心菜漂浮起来。周羚第一次没去看水表。今天宋明栖来作客,允许一点点浪费。 宋明栖在水里慢慢挪动手掌,覆上周羚的手背,轻轻攥了一下:“半个月,我就当你答应了。” 宋明栖第一次吃周羚做的饭。 周羚原本觉得太过简陋,打算骑摩托车去附近的饭店再买一点餐食,连头盔都戴好了,却被宋明栖重新拖回来。他不想兴师动众,而且也不太饿,周羚就还是给他添了一双筷子。 出于对“厨师”的尊重,宋明栖也就好奇地尝了尝,原料朴素,但非常好吃。周羚擅长做这些,他总是可以把别人照顾得很好,唯独对自己苛刻。 晚饭两个人各怀心事,都吃得不多,很快就纷纷放筷看赵喜橙狼吞虎咽,那种野蛮劲儿,简直像周羚的微缩版本。 宋明栖撑着下巴问:“你小时候是不是就这样,小小一只?” 周羚正在将桌上赵喜橙没收拾的水彩笔,一支一支重新摁回到盒子里去。 “现在不小了。” “……”宋明栖啧了一声,“你怎么现在说话听起来怪怪的?” 周羚挑眉看他:“那你在想什么很大的东西?” “……” 赵喜橙听到了,抬起头从碗边露出两只眼睛。 “大象。”宋明栖大声回答,“我在想大象很大。” 等赵喜橙重新埋下头吃饭的时候,宋明栖看到周羚忍俊不禁的脸。 “你现在坏得很。” 周羚向后靠进椅背里,坦然道:“是你教坏的。” “……说到这个……”宋明栖突然站起身,打开带来的文件袋,从里面掏出一本书,“我在图书馆的留言你没有回,我一直担心书被人借走,我们的聊天记录就没了,所以就买了一本同样版本的,然后把之前的纸条都拿回来夹进来了。”他将书递过去,“送给你。” 这是那本东野圭吾的《恶意》。 周羚摩挲着封面,其实第一次看到宋明栖给他的留言,一手漂亮的钢笔字,他只觉得这是一个多管闲事的读书人。这个人大概率从事坐在办公室里的工作,舒适地吹着空调,可以有大把的时间徜徉在知识的殿堂,不像他需要从工地上浑身脏兮兮地赶过来,洗干净手坐在地上,趁着闭馆前如饥似渴地读上那么两个小时。他对他的搭话也好,兴趣也好,也是暂时的。 他没想过面对他的恶意与成见,宋明栖会认真告诉他八重樱的样子,教给他索书号是世界上最伟大的发明,是求知者最有用的工具。 一页页略略翻过,书页带起油墨味道的风,停在宋明栖留下的最后一句话上。 “其实我后来去看了。”周羚讲,“你说关心是真的,我很高兴。” “那你不回复?哪怕写上几个字报个平安也行。” 可那一刻是无从下笔的。 周羚站在书架前只觉得荒谬无比,想要“真的”的时候,得不到,等到“真的”确确实实来了,他发现时候不对,他不能收。 “那时候我以为我们之间不会再有交集了。我不会放弃去找吴关,你也不会原谅我对你做的那些事。” 宋明栖静静看了他一会,突然觉得他们之间需要一次坦白。 “我原谅你。“宋明栖说。 周羚怔了下,旋即转为苦笑,这句话在他心里和“我同情你”没有什么区别。 宋明栖只好又说了一遍:“我原谅你,听到了吗?” 周羚肘搭在膝盖上,垂着头“嗯”了声。 “那你原谅我了吗?”宋明栖说,“原谅我之前为了案子接近你,没有对你说实话。” 周羚说:“为了真相不择手段,没有人比我更应该理解。一开始我只是生气,后来知道你一直在做的事,我反而应该谢谢你。” “好,那我也听到了。”宋明栖点点头,“所以我们之间没有什么误会了,我们可以信任对方。” “你现在可以亲我、抱我,可以对我做你任何想做的事,因为我喜欢你,也知道你喜欢我。听到了吗?” 周羚浑身僵硬了一下,他慢慢抬起头,也很认真地回看他的眼睛。他沉默着,但很快又笑了,这回音量大了些,每一个咬字都清楚。 他说:“宋明栖,我听到了。” 饭后赵喜橙在沙发上玩了一会就睡着了,不时发出细细的鼾声。天色完全黑下来,遥遥海面上红色的灯塔一闪一闪,夜色浓郁到看不清海的轮廓,只能听到有规律的海浪声。周羚把宋明栖送出门外。 “你怎么走?” 宋明栖避开地上大块的沙砾:“我开车来的。” 可周羚不记得有看到他的车。 等两个人一直快走到公路边,才发现他刚刚回家时路过的那辆黑色路虎还孤零零停在那里。 “我换车了。”宋明栖站在车边,扬着下巴拍了一下引擎盖,以示所有权,“别人越说我不行,我越想勉强一下,怎么样?” 周羚有些意外,但他不打算收回这辆车不适合宋明栖的判断。 他向前走了两步,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