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大的事有奶奶在,你等一晚上,再等奶奶一晚上,乖,再等一晚上就好了。”
“她一直在叫, 从白天叫到晚上,从晚上叫到白天……”
“你要听话,不能再哭了。奶奶晚上在茶楼买了你喜欢的点心, 你现在去睡一觉,睡醒奶奶就带着点心到了。”
“对不起, 对不起……”
“青, 安静下来, 听奶奶说话。”
“奶奶现在就去接你回来,以后你哪儿都不用去,就留在奶奶身边吹吹笛写写字。”
“你不是说奶奶种的花最好看吗?”
“奶奶给你种一整座山的好不好?夏天花开了,你走在路上一抬头就能看到。”
“青,乖一点, 等着奶奶去接你。”
然后场景突变,唢呐、白蜡、移栽的柳树和新起的坟墓:
“谢安青,你为什么不哭?!”
“她是你奶,教你读书识字,礼义廉耻,给你最好的东西,今天她走了,我们做学生的都知道哭一哭,你为什么不哭?啊?!你为什么不哭!你有没有一点良心!”
“你手上的笛子拿出卖一百块都卖不到,可你拿到它的第一天,谢老师就把祖上传了三辈的玉佩摘下来给你做了笛穗,你配吗?!”
玉佩在墓碑上磕碎,质问、拉扯蜂拥而至。
谢安青很努力地张口去问周围的人,她配不配,她有没有良心,可是所有人都躲着她,回避她,对她的疑问缄默不言。她渐渐发不出声音,记忆开始退化,她和奶奶一起种下的柳树在暴雨里淋了一轮又一轮,叶子干枯翻卷,树干空洞发霉,将死之际的某一天,满目暗色忽然被撕开,有人冲进来狠狠抽了她一巴掌,又哭到泣不成声,抱着她说:“你为什么只看得到讨厌你的人,不明白还有很多人一直在tຊ喜欢你?很喜欢,很喜欢你。”
她在哭声里惊醒,往后沉默地守着河边的坟,在冬天替它掩一片冷冰冰的雪,在夏天被烈日晒裂脊背。
……
身上汗涔涔的,四肢冰凉发麻。
谢安青发白的视线看了车顶三四分钟才渐渐从梦境里抽离出来,听到发动起低沉的嗡鸣。陈礼不在车上,杯架里立着一瓶水,瓶盖上盖着一张写了字的抽纸。
【我去河边拍照,睡醒给我打电话。】
现在是傍晚六点,谢安青睡了整整五个小时,头疼得发沉,身体又轻飘飘的,脚踩地的瞬间,双腿猛地发软,几乎跪在地上。她本能抓住车门缓神,耳边水声离得很近,她一抬头,整座山都在开花。
像陈礼说的那样,顺着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