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祖父过世,他也是如此。
周颂宜从喉咙间挤出干涩的安慰话,“爸,祖母大概也不想看见我们这样。”话落,眼泪悄然滑落。
-
周老太太这一生,只有周平津这么一个孩子。
五十多岁的人了,哪怕是老太太摔倒那次,她也从未从他的脸上看见脆弱的神情。
这是第一次。
太阳刚爬出。光亮照不到的地方,天还是淡蓝的。
没有温度的光从窗格斜照进来,一棱一棱地延展进室内。
最后落在周平津的身体。
“是啊。”身体有光,心却如坠冰窟。他终于承受不住,呜咽出声,“可是颂宜啊,爸爸彻底失去爸爸妈妈了。”
克制的情绪,再也收不住了。
周颂宜哽咽着,“你并不是孤单的一个人,还有我、有岑姨,有我哥和舒樾。”
人的一生,好像就在不经意间慢慢走过。
一年前、一年后,仅仅只是365天、十二个月、四个季度。春、夏、秋、冬,一年终止。
有时候想起,才发现时间快得吓人。
这一生,好像就在这不经意间流走。
岁月恍惚,遗留下来的痕迹逐渐淡去,渐渐的只剩下回忆。
回忆再次随着时间的演变,逐渐模糊、消散。
老太太过世的消息,很快传遍周家整座宅子。
周舒樾昨夜酒喝得多了,刚转醒,接到消息,便马不停蹄地赶了过来。
到底还是年轻。少年人感情纯粹,伤心难过都直白地写在脸上。赶过来的时候,脸上的泪痕还没彻底干透。
一时间,整座宅院沉在悲痛中。
只是逝者往已,活着的人还得继续往前走,也不得不往前看。
周平津作为老太太唯一的孩子,收拾好情绪还得为老人的后事筹谋。
老太太生平爱听戏,过世后,他请了最有名的戏班子,为她唱这人生中的最后一出戏。
靳晏礼接到消息赶回来的时候,周家已经在搭灵棚。
宅中上下,挂了许多白花。走动间,多了一群乌泱泱的生面孔。
拨开人群,他的第一想法是去找周颂宜,只是碍于身份,先去见了老太太一面。
大家都沉浸在悲痛中,没有人知道周颂宜究竟去了什么地方。
他小跑着,一路找寻过去。终于,在最僻静的回廊亭下瞧见了她的身影。
她正坐在山茶树旁系着的秋千上。手掌攥着千绳,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山茶早已凋敝,枝叶旺盛。
数月前的光景,手掌翻覆间,已然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靳晏礼放轻脚步走了过去,立在她的眼前,“周颂宜。”他出声喊她。
她的反应漠然。
屈膝蹲下身,视线矮她一等。昂着下颌,探出的手掌,伸到一半又犹豫地收回。
最终,将她揽在怀里。
纵有千言万语的话,可也只道:“别怕。”
第32章 落花雨
身体跌入温暖的怀抱, 眼尾被人用略带薄茧的指腹轻轻扫过,周颂宜才猛地回过神。
第一个想法,是挣开他的怀抱。谁知, 刚动弹了两下, 反而被箍得更紧。
原本一颗没有着落的心,这一刻,像是被一并攥住了。
她懈了力道,平波无澜的语气, “你怎么过来的?”
“临时接到消息。”靳晏礼话微顿。
“原来是这样。”她点点头, 表示清楚了。却全然忘记了,通知靳晏礼的那通电话,是她拨出去的, “连你也知道祖母走了。”
“你知道吗,家里来了好多生面孔。”周颂宜轻声喃喃, “明明前几天还好好的。那时候, 祖母最爱听带点喜剧色彩的戏曲, 如今,除了楼台那儿还是熟悉的调子, 所有的一切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家里乌泱泱地聚了一群人。悲伤的音乐,一声声的, 即便捂住耳朵,也能随风从四方涌进耳朵。”
“明明大家都很伤心, 却还得分出精力去照看那些叫不出名字的吊唁者。这种时候,脸上还得挂着笑去面对, 真的太可怕了。”
“我多希望这只是一场梦, ”说到这,掩藏的情绪再也承受不住。周颂宜把脸埋进自己的手心, 语气痛苦,“可是这个梦,再也醒不来了。”
“祖母,真的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