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昌宗起身,正要坐下,忽听裹儿拦了一声,只见她拿自己的帕子铺在山石上,方叫张昌宗坐了,笑说:“你这一身好衣裳,弄脏了,经水洗就不能再穿了。”
张昌宗穿的是一件集翠裘,用百鸟的羽毛拈了线织成的,流光溢彩,美丽不可方物。
张昌宗忙辞道:“使不得,使不得,怎敢污了郡主的帕子?”
裹儿拉张昌宗坐下,笑道:“脏了让她们洗了晾干就好,便是一百张一千张帕子也比上集翠裘珍贵难得。”
张昌宗只好坐了,问:“你刚才想什么?据说,文人每逢秋日就要长吁短叹,你难道也犯了这个病不成?”
裹儿噗嗤一笑:“不是哩,只是发怔而已。你用过饭了?对了,还要感谢你前些日子送的燕窝、阿胶、雪蛤等好东西。每日煮了一盅,叶儿都说我气色比之前好了。”
张昌宗听了,觑着眼往裹儿脸上瞧了一瞧,笑说:“果然比之前好多了,你们熬夜辛苦,以后每日吃一盅。圣人正是一直用这些,才保养地如此好。你也用,等你老了,也和圣人一样貌美。”
裹儿笑起来:“好好好,不说一样,将来能像圣人一半也是好的。”张昌宗跟着笑起来。
裹儿又笑说:“多谢你的好意,也借你吉言,只是没什么好报答你的。我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论理……”说了半截忙又咽下。
张昌宗道:“你只管说,我不告诉旁人。”
裹儿说:“我说了你别生气。”
张昌宗道:“俗语说,忠言逆耳,良药苦口。你只管说,我不生气。”
裹儿这才说了。
第30章 惊变(入v一更) 二郎有错,但错不至……
“我不用多说你也知道,最近有几本奏疏是参张家的……”
裹儿的话还未说完,张昌宗就浑身发热,面上火辣辣的,羞愧不已道:“我知道。我说过他们多次,只是他们不听。”
裹儿安抚道:“咱们认识这几年了,我难道不知你的品性?你常年在宫中鞭长莫及,他们阳奉阴违做出的事情与你无关。”
张昌宗这才好些,谢道:“多谢你提醒我,我回去狠狠说上他们,不要再做混账事了。”
裹儿点头笑说:“将来各人又各人的造化,不过尽你的心就是了。”张昌宗忙将这件事记在心里。
只听裹儿又悄悄低声说:“外头你的名声很不好听,说什么贪图富贵权势,丢了大丈夫的脸……”
张昌宗的脸瞬间煞白,慌乱无措地看向裹儿,又听她继续道:“这话说的好没道理,我听了气得倒仰,想要去理论,可是流俗之言本来就是人云亦云,你不理会就慢慢散了,你若理会了,反而传得更开了。
世上智者何其少?连我一开始就误会了你。冷眼留意这些年,发现你竟然是个不慕权势的实心眼真性情。”
张昌宗闻言,转忧为喜。裹儿又说:“远的且不说,就说你身上这件袍子,别人得了必定如珍似宝恨不得嚷得全天下人都知道,你得了就待它如粗布褐衣一般。
还有,旁的人得了圣人的喜欢,必定吆五喝六作威作福,但你仍是一心一意地侍奉圣人,为她解忧。千百个人中也不见你这样一个实心眼的真性情。”
张昌宗面上浮现淡淡的红晕,说:“你……我……我没有那么好。”
裹儿笑道:“好与不好,人心自有公论。上到圣人,下到宫女,哪个不说你与人为善,怜贫惜弱,处事周全?”
张昌宗越听越觉得小郡主知他,他不喜欢权势,进宫也是身不由己,也不爱打骂人,遂叹道:“我不过是凡夫俗子罢了,当不得小郡主如此赞赏。”
裹儿笑说:“太阳出来了,耀得眼睛疼,我回去了,你也回去吧。”
说着就起身走了两步,又折返回来伸出手,笑道:“这里不背风,你早些回去,帕子还我。我不是悭吝的人,只是怕惹出风波来,带累你。”
这话让张昌宗想到去年上官婉儿入狱之事,脸色红了下,忙起身拿了帕子,又恐裹儿嫌帕子脏,想用自己的帕子包,又是牵扯不清,只为难地站在那里。
裹儿笑了一下,接过来,塞进袖子,道:“我走了。”张昌宗目送她离开,转过蔷薇花架人就不见了。
他回到殿中思来想去,小郡主是为他好才提醒他,不能辜负她的好意,遂来集仙殿说一声要回家,申饬那些得志便猖狂的张家族人。
路上恰巧碰到张易之,他问:“你行色匆匆,这早晚要去做什么?”
张昌宗拉阿兄到僻静处,隐瞒了裹儿对他的评价,将裹儿提醒他约束家人的事情说了:“阿兄,人家诚心诚意地来提醒,又是关乎咱们自身的好事,我要回家说上一说。”
张易之闻言嗤笑:“这算什么?就是人家告咱们谋反也不怕。那李裹儿一提,你就急巴巴地去做?
整个神都放眼看去,哪家高门不是这样?咱们也算好的,才兴旺了几年,不过是最近行事略微出格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