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玄暐回:“谨遵圣命。前日姚相公奏了一事,说朔方戍卒年久思乡,多有逃亡,请圣人示下。”
崔玄暐余光瞥见圣人若似假寐,稍稍提高声音,重复道:“请圣人示下。”
武曌回神,转头看了眼张易之,张易之呵道:“圣人派他去巡视安抚朔方,戍卒逃亡,他应该竭心尽力想办法就是,而不是事事问圣人。”
武曌伸手拦了一下张易之,说:“事关重大,你们议个章程出来。”
崔玄暐:“是,臣愚钝,不能解君父之忧。”
武曌点头:“还有别的吗?”
崔玄暐又讲几件相公们悬而不决的事情,武曌敷衍过去,她精力不济,不能久坐。
崔玄暐见了,缓缓说:“臣见圣人龙体微恙,担忧不已,不知圣人能食否?”
武曌笑说:“胃口甚好,刚食了一碗银耳莲子羹。”
崔玄暐见状劝说:“太子与相王事母甚孝,圣人何不招二人来侍疾?一来,圣人龙体有所托,天下安心;二来,也可全太子相王的拳拳孝心。”
“再则,”崔玄暐继续说:“宫闱禁地,不可使异性出入。”
张易之听了这话,脸色生出怒色,武曌按住他的手,示意他下去,笑着对崔玄暐说:“这才是忠心臣子说出的话,甚得朕心啊!”
崔玄暐说:“臣只愿陛下顾念江山社稷之重,保养身体。”
武曌笑说:“朕明白你的意思。你去吧。”
崔玄暐退下离开,张易之和张昌宗一起进来,二人眼睛红红的,趴在武曌的榻前,落泪说:“我们兄弟一心侍奉圣人,不知哪里得罪了崔相公,几次三番要驱逐我们出宫。”
武曌摸着张昌宗的头,笑说:“他说是他说,这是他的职责,朕不听就是了。”
张昌宗和张易之这才高兴起来,簇拥着圣人说笑一阵子,见圣人倦了,服侍圣人躺下。
出了殿门,张易之的手狠狠捶在柱子上,气得咬牙切齿:“欺人太甚!”
他们只是依附圣人,又没吃过败仗,又不是酷吏,自思平日做事用心用力,提拔的大多是才干文学之士,怎么这些人就一直咬着他们兄弟不放?
简直欺人太甚!
崔玄暐回到值房,就被等得望眼欲穿的相公们围住。
“崔公,你说了吗?”
“圣人怎么回的?”
一群人七嘴八舌,崔玄暐笑说:“准了,圣人准了。”
“准了?真准了?”张柬之追问。
崔玄暐点头说:“圣人虽然病中精神不济,但已经准了让太子和相王侍疾。”
张柬之等人如释重负,只要太子在跟前侍疾,那么权力交接的动荡就会少一些。
崔玄暐也想到此处,嘴角忍不住翘起来。
然而,第一天圣人无旨意,崔玄暐安慰自己,许是圣人在休息,明日一定有消息。
第二天圣人又无旨意,崔玄暐翘起的嘴角撇下去,腹中疑窦横生。
第三日圣人还无旨意,崔玄暐等人彻底死心了。
他被圣人敷衍了,又好气又无奈,有一老臣安慰他说:“当年魏郑公就是这么过来的。”
魏郑公就是魏征,他被封为郑国公,故又称魏郑公。魏征经常进谏,太宗皇帝每次都是大加赞赏,虚心接受,然后有选择施行。
“年轻人啊!”六十八岁的崔玄暐被七十岁的老臣拍了拍肩膀叹道。
天气越来越冷,众人的心却如烈火炙烧一般,朝臣求见圣人还是被拒。
这样的寒冷腊月,对于年迈病重的老人而言,是一道坎。圣人春秋已高啊!
大内任性地将城门紧闭,外朝的消息一点也传不进去,里面的消息半分也传不出来。张柬之无奈,只好在大朝会时抓住太子李显。
张柬之道:“圣人在大内养病,二张于跟前侍奉,内里不知情况到底如何?臣请太子殿下尽孝子之心、君臣之义,上书圣人,求情侍疾。”
李显犹豫,迟疑道:“当日孤就上书侍疾,圣人回说,知道了,让孤专心读书习政,不要分心。”
张柬之催道:“殿下,现在不同往日,时间紧急。你上书是尽孝,便是圣人也只会感念你的孝心。”
李显听了,不能拒绝,便说:“就依你们,孤回去就写。”李显回去,果然写了一封殷切诚恳的奏本,上到圣人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