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那日在市集中淘换新书,看见徐卿被拥堵的人群挤散了发髻。发冠不知落去何处了,连百会穴附近的头发都被扯没了,着实吓人。”
他是在装作跟身边的侍者闲谈,侍者不疑有他,赶紧趁机劝说:
“可见下次出行还是要多带些随从的,近些年市集中越来越热闹了,挤着您可怎么是好?”
路过的史官听得双眼放光,回去就告诉了二世陛下。
“什么头顶的头发被扯没了?那分明是中年谢顶!三殿下就是生活经验太少,只知道看书,才不清楚这个。”
对此,扶苏的点评是:
“臭小子装得和真的一样,我还能不知道他什么德性?一肚子坏水!”
好像之前说儿子是书呆子的不是他一样。
扶苏家三个孩子,除了老大桥松稍微老实一点,另两个做人都比较现实。舜华是你满足她的心愿她就甜言蜜语夸你好,琼琚是想找他做什么事得等价交换,除非以长辈的身份去压他。
扶苏就爱强压着琼琚帮他给儿孙起名。
——大秦的皇室成员太多了,个个都爱找扶苏给他们起名,根本起不过来。
不过始皇不爱以势压人。
所以为了避免琼琚办事不够用心会露了马脚,始皇投桃报李,先卖了大孙子。
琼琚听见阿兄说他坏话,眯了眯眼。
且始皇用词是“太孙”而非“太子”,越发证明了这是他祖父没错。
始皇帝在位的时候,桥松当了几十年太孙。也就半年多前二世继位了,他才终于熬成了太子。
始皇本人当然是更习惯喊他太孙。
琼琚果断地起身:
“罢了,你先好好休息,我去一趟父亲宫中。”
他原是想祖父给父亲写点字条什么的,但祖父既然没有明言身份,就是不方便直说。
反正身份都确定了,会暴露字迹的字条不要也罢。父亲知道他的性子,他一向不爱说谎,所以没有信物也不影响什么。
琼琚去了一趟乾元宫。
扶苏正百无聊赖地把玩着玉器,看起来有些烦躁。
本来父亲离开之后,他还能通过黑龙和父亲交流。结果黑龙也走了,他这边彻底没了父亲的音讯。
哪怕明知道父亲在地府肯定不会有事,身为爹控的某人还是忍不住忧心。
最近这几天,朝中臣子被他折腾了个遍。
原本还有人会闲得没事劝谏帝王勤政一些,不要什么事都能丢给太子就丢给太子。太子只是个太子,您才是皇帝,您又不是个太上皇。
但见识过“积极”上朝的陛下之后,大家很快改了口风——其实陛下去当太上皇也挺好的。
今日早朝,扶苏随机抽取了一个幸运儿进行精准打击。
然后就抽中了某御史,开始翻对方十年前在始皇帝面前说“太子结党营私,不可不防”的旧账。怒斥此人挑拨他们父子感情,其心可诛。
始皇帝人都死了你还计较这个就离谱。
讲道理,前一位陛下座下的臣子们早就做好了会被继任之君翻旧账的准备。
可是像扶苏这种翻旧账不是因为记恨某个臣子不给自己面子,纯粹就是想爹想得拿人开刀发泄情绪,实在让人有些猝不及防。
一时间,众人都开始真心期待:
“始皇帝陛下能不能再显灵一次啊?”
早就说了,没有陛下的大秦真的很难待。不行就带他们一起走吧,他们愿意去地府侍奉始皇帝陛下。
琼琚来到乾元宫时,守卫询问他今日可有接触染病之人。接触过的话,他们是不能放行的。
看来阖宫上下都听说三殿下的第五子重病垂危了。
自称“从不撒谎”的琼琚眼也不眨地开口,一脸疑惑地反问:
“我今日大半时间都待在藏书殿里,你说呢?”
侍卫便让出了道路:
“殿下,里面请。”
琼琚就这么顺利进去了,心里还想着这群侍卫不行,得让父亲换一批。不核实一下就放行,给祖父知道了可就不是被撤职了。
走进殿中,果不其然看见他爹趴在桌案上拨弄着什么东西,像个爪贱的大猫猫。哗哗的滚动摩擦声,听得旁边的人也跟着心烦意乱起来。
琼琚丝毫不受影响:
“父亲,有人想见您。”
扶苏刚要回一句“谁要见我,你倒是直说,还要我额外问一句”,忽然一顿。
琼琚很不喜欢说废话,一般都是能省略则省略。不像他写文章时那样,愿意堆砌辞藻,一点不嫌麻烦。
既然琼琚特意用了“有人”代指,而非直接说是谁,显然是故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