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张柬之这话说得半是感慨,半是讥讽,洛北低下头来,不敢再劝。 张柬之又在棋盘上摆了一枚棋子:“你把皇帝看得太重了,君道臣职各有所司,当今的皇帝还做不到一己好恶杀死宰相。陛下所能依靠的,唯有武三思而已。只要武三思的一举一动仍然掌握在我手中,这局棋就还不会这么快结束……” 洛北好奇问:“张相公在武三思那里也有人手?” “这是自然。”张柬之道,“告诉你名字也无妨,这个人就是吏部考功司郎中,崔湜。” “博陵崔氏那个以文辞著称的美男子么。”洛北对这个人有印象:崔湜是登进士科入的官场,仕途之初,曾经跟着二张编撰《三教珠英》。神龙政变之后,被提拔到了吏部考功司员外郎的位置上。 但博陵崔氏盛产文坛清流,崔湜也对朝中纷争敬而远之,只喜欢往文会、诗会之中扎根。洛北去拜访褚沅的时候,时常能和他打个照面,不过也只是点头之交,没有什么交情。 张柬之没有直接回答他,只在棋盘上落下一子:“棋局还没有完,你要耐得住性子一些。” 他没有再和洛北讲话的兴趣,只专心致志地解棋盘上的残局。显然是个送客的架势。 洛北知情识趣,知道自己这不怎么合时宜的一番表态已经让张柬之有些厌烦,正要起身告辞,眸光一低,却瞥到那棋盘上黑龙翻滚。 他心念一动,拿起白子落在棋盘上,封死了黑棋的去路。 张柬之皱起眉头看他:“你这是什么意思?” “张相公,崔湜已经不可靠了。”洛北沉声道,“否则武三思骤然发难,他为什么不向您禀报?” 张柬之极为奇怪地抬头看了他一眼:“此事事发突然,他来不及禀报,不也是正常?” 洛北摇了摇头:“张相公刚刚说过,朝中不止我一个聪明人,我深以为然。倘若崔湜能以政变派身份在武三思身边潜藏那么久,就绝不会忽视今天的这件事情。相公且看,此事之后,武三思一定会在朝堂上擢升他,而且就会擢升到您之前主管的中书省去。” 张柬之重重地在棋盘上落了一子:“他敢?!” 洛北轻声道:“圣上会支持他的。” 张柬之深深地叹息一声,正如他自己所说,皇帝没有直接罢黜宰相的能力和勇气,便依靠武三思与他争斗。如今他既然已经被圣上罢去了相位,继任他中书令职务的官员,不论是谁,都不会把他提拔上来的那些人留在中书省了。 洛北只是沉默不语。 张柬之把他从上到下,从下到上地打量一番,语气中带着遗憾:“当年我在长安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你还是个半大孩子,如今也是官居五品,执掌职司的官员了。” 洛北听他语气,心中已有预感,见张柬之要起身,伸出手将他扶了起来:“张相公何必如此。” 张柬之摆了摆手,拒绝了他的搀扶。两人一起走到外间的花园中。此地地处偏僻,各色花朵盛开如海,张柬之随手折了一支拿在手中: “洛北,你还记得吗?姚崇刚刚回京的时候,你曾到白马寺中拜会我们。我们那时正在吵要不要恢复你身份的事。我还责骂姚崇,说他不顾狄公的遗愿。如今我也同他一样,叫你为大局舍弃了自己的身份,你会怨恨我吗?” 洛北能猜到张柬之为什么会突然提起此事。张柬之不在乎他这么个一介小卒,他真正难过的是未能完成狄仁杰生前的遗愿:“张相公和姚相公日理万机,怎么还在乎我这么个小人物。” “哈哈,小人物?你当年在河北道与狄公失散。他一个不信鬼神的人,在白马寺为你供起了长明灯。”张柬之笑了笑,带他转到花园中一处隐蔽的假山之后,从山体中取出一只铜盒:“这是狄公生前的最后一道遗表和他给你的信。” 洛北没想到还有这样的东西,只拿着铜盒,怔怔地盯着张柬之。 “他曾经说,他不能主动派人去突厥找你找你,是因为知道倘若你真的被掳去突厥,是不会显露狄家子弟身份,免得连累他被人掣肘。所以他不敢轻举妄动给你带来危险。” 张柬之笑道: “但他也相信,以你的智慧,定有回到中原的一日。其实……我本来想着,等武家一倒,立刻上书圣上,连这道遗表一起交上去,让朝廷恢复你狄公子侄的身份,如今看来,这封奏疏是等不到我去上了。” “张相公已打算退隐?”洛北听得出张柬之意气消沉,“那其他人” “各人都有个人的想法,我会将其中利害向他们陈明,至于他们退不退,就是他们自己的事情了。”张柬之将手中花枝塞给他,示意他可以告辞,“你也不要以为我一退了,就万事大吉,武三思不是个心慈手软的人。所以我离开长安的时候,你不要来送。” 张柬之话里话外的意思是叫洛北韬光养晦。洛北郑重地点了点头,随即起身告辞。 他在回城的马车上拆开了那只铜盒,里面是一封信并一只卷轴。 信中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