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红色的火焰已经烧到了开头的“罪臣狄仁杰叩首”六个字,洛北无法再将奏章拿在手中,只得把它整个丢在了火盆里: “这是世上最后能证明我是褚家子弟的东西,当年,还是张柬之张相公受狄公之托交给我的。现在张相公已经去世,这封奏章的灰烬我会一半投入水中,一半埋入泥土” 他说着,声音忽而一梗,他低下头,把狄仁杰写给他的那封信,也撕成碎片,抛入了火中。 “阿兄”褚沅扯了扯他的衣袖,“你可以哭出来的,不用,不用笑得这么难过。” 洛北笑了一声,似乎在嘲笑自己,他轻声解释道:“这个决定,我并不是现在才下的。我以乌特特勤的身份出现在金山的那一日起,我就不可能回得去了。” 他扳过褚沅的肩膀,望着她的眼眸:“沅儿,你可否答应我,记住我是你的兄长——我只需要你记住我是你的兄长就好,至于我做不做回褚家的儿子,并没有那么要紧。” 褚沅低头应了,她的眼泪止不住地流了出来,落在了火焰燃烧的火盆之中。 “怎么了,哭什么?”洛北低头问她。 褚沅伸出手臂,把自己的脸藏进了他的怀里:“我是替你哭的,阿兄。” 洛北轻轻笑了:“好啊,那就哭吧。哭完今天,我们就不要再流泪了,让那些人哭去吧。” 三日之后,皇帝的诏书再度下达,改任右羽林军大将军洛北为冠军大将军,安西副大都护,镇守碎叶城。 这封诏书一经下达,便如一石投入激流,瞬间激起了千层浪。 首先表达不满的,便是魏元忠、郭元振、张仁愿等这批兼资文武的宰相们。他们立刻面见李显,告诉他:“陛下有图谋北伐之心,怎能在这个时候把大将派到碎叶城去?此去路远万里,北伐的军事调动,洛北怎么可能有空参与?” 李显苦笑着看着眼前的大臣们:“这,诸位,诸位,不要气了,这道诏书,不是朕的本意啊。” “那就请陛下马上追回诏书,不要让洛将军成行。”老成持重,又素得李显信任的魏元忠道。 刚刚回京不久,以铁项著称的吏部尚书宋璟立马出列,发表了不同意见:“陛下诏书即出,若是擅自更改,岂不惹天下人耻笑?更何况,如今突厥默啜大汗刚刚向我们求和,四海狼烟靖平,正是陛下与民休息的最好时候,何必急于再掀战火。” 郭元振道:“宋相公不了解默啜,上表请和,只是他的权宜之计,等他从西域大败之中恢复元气,他一定会再度犯边。若不能一举将他击败,我朝边境将永无宁日。” “郭相公,你说的是未来之事。可让我们看看眼前吧,自神龙元年以来,洛水洪水,山东大旱,关中饥荒天灾如此,朝中又有了许多要吃饭的冗官,大唐的府库还能经得起一次北伐突厥的折腾吗?” 第146章 朝堂上闹得沸沸扬扬, 身在风暴的中心的洛北,反倒迎来了难得的平静。 他自卸去右羽林军大将军一职,改任安西副大都护以来, 连宫禁当值也不必去了, 于是他每日闲居,不是在家中看他看不完的大食文书籍,变着法子给褚沅调养身体,出门就是与朋友们四处散心,跑马射箭, 宴游歌舞。 “还是你小子会躲懒。”郭元振某日登门拜访,见他家中门可罗雀,不禁发出一声羡慕的慨叹:“我这每日朝上吵架吵得脸红脖子粗, 回部还要料理一堆料理不完的事务。这样下去,非得折寿不可。” “大帅今日造访,当是朝上争论的事情已有了答案。”洛北将仆役都挥退, 又亲自给郭元振端上茶水和糕点, “我洗耳恭听。” 郭元振看他做派如此,忍不住笑了,他端起茶水喝了一口:“外头为你的事情吵翻了天,你倒是不动如山。洛北, 你是怎么想的?” “大帅这是在考我啊。”洛北也不和郭元振藏着掖着,“如今谁都可以发表意见, 只有我自己不能发表意见。” 郭元振坐正了身子:“说下去。” “魏相公等反对此议,无非两点,其一是不想让安乐公主随意左右朝廷三品将军的任命。其二也是不想放弃北伐。” “而宋相公就不一样了, 他刚刚回朝,朝政衰弊如此, 他一定想进行一番锐意改革,只是苦于无人支持。如今他看出来陛下为了自己的威严骑虎难下,不想收回成命,干脆便以朝廷积弊为由,让魏相公等打消北伐的念头。” “这样一来,如果他最后成功,既打压了魏相公、张相公还有您在朝廷中的威严,也让陛下不得不承认朝中积弊实在严重。他进行改革的前提条件不就更成熟了吗?” 洛北分条缕析地说完,才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水。 郭元振笑了:“你觉得宋相公能够成功吗?” “宋相公想暂缓北伐,想来是容易的。陛下经历过神龙政变,已是惊弓之鸟,绝不愿意见到宰相集体反对他的意志的情况。”洛北道:“不过,他想要陛下同意他改革,怕是不太可能。”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