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此前就在想,这次的擢升究竟是与源乾曜有关,还是与宇文融有关。
现在从二人的反应来看,他的升职和这两人都没有关系。
他是凭借自己的本事升上来的。
这擢升,或许是陛下深思熟虑后亲自所为。
是陛下亲自把他调上来的。
那么究竟是为何呢?
究竟是什么让陛下在看到天幕说他“口蜜腹剑”,闭塞言路,排斥异己之后依旧要把他放在这个位置呢?
为何陛下依旧按照天幕所说的去做呢?
李林甫踱步,左思右想。
莫非……
莫非陛下看中的是他这个人?天幕也曾强调过,他的实干能力非常好。
他身上的实干能力让陛下忽略了他的口蜜腹剑,排斥异己。
陛下这是看重他!
或许让陛下看到他身上再无天幕所说的缺点之后,自己仍旧能伸手够一够那宰相之位!
李林甫再一次激动的红了脸和脖子。
他看着紧闭的大门,接收到了宇文融的宣战信息。
此时,李林甫重新定义了自己在陛下心中的地位,他更有底气了。
他记下了宇文融对他的轻视,暗暗咬牙,握紧拳头。
走着看吧,谁能笑道最后尚且还不一定呢。
这边的宇文融和李林甫之间锋芒暗涌,另一边的张说在岁月静好。
张说与他的弟弟张光在下棋。
“我又输了。”
这是笨笨的张光。
“再让你十子。”
这是享受难得闲暇时光的张说。
张光把自己仅剩不多的心眼子都拿出来了,紧拧着眉毛苦大仇深看着棋盘,想着下一步该怎么走。
为朝事忙忙碌碌大半辈子的张说感受着难得的闲适,心里却有几分怅然。
他知道,自己要从历史舞台上退下来了。
自开元之初到现在,已经十三年过去了。
他老了,该为年轻的人才腾位置了。
这回,他是自己走下来的,而并非被众人合力赶下来的。
想着天幕说的自己入狱结局,张说摇头叹息。
果然人老了啊,到底还是重视这些虚名。
他想干干净净,无甚污点地出现在史册,他干干净净考取功名步入仕途,如今也得干干净净地离开。
辞呈已经拟好,只待陛下批阅了。
泰山封禅之后,陛下已经变得与从前大不相同了。
他在经历泰山封禅之后,没有变成那刚愎自用的模样,想必陛下也不会被封禅之功蒙蔽心智。
不过这盛世,究竟是否还是那个盛世,他大约是看不到了。
那谁能看到呢?
张说看着一碧如洗的晴空,恍惚之间,他像是看到了姚崇。
看到了开元之初的姚崇带着政治纲领,意气风发走上了首席宰相的位置。
看着姚崇罢相之时心心念念的是没能看一眼大唐之盛。
在他尚且没有看明白自己脚下之路的时候,姚崇就看到了他脚下之路。
所以姚崇把身上的担子交付在了他身上。
彼时他尚且不懂姚崇的遗憾。
现在他明白了。
若有有机会,他是真的想看看这能被延续的盛世,究竟是什么模样。
谁是下一个接力者呢?
谁会是下一个辅佐陛下,让这盛世走到更高峰的人。
张说在心里打好了腹稿,预备等这盘棋下完,就回书房写封信。
想好了一切的张说长吁一口气,然后转头看着面前拧眉,像是面临着天大难题的弟弟张光,心里感怀。
就是这个他一向都不大能看上眼的弟弟,在自己入狱之时不惜割掉耳朵来证明他的清白。
这弟弟是不聪明,也没什么政治头脑,但是他却难得的真诚。
这种真诚是他这种久在官场之人所没有的。
张光像是感受到了张说的视线一般,抬起脑袋,憨憨笑了。
他挠挠头:“兄长这步棋有些难,我再多想一会儿。不过兄长向来都是这样厉害。”
张光的眼睛里是没有掩饰的崇拜。
张说心里的怅然消散了不少。
罢官归家也不是什么坏事,至少他不必再整日提心吊胆过生活了。
张说跟他的弟弟张光之间是一派和谐之景,但张嘉贞和他的弟弟张嘉佑就不是此番模样了。
张嘉贞在画画。
越至晚年他便越醉心于作画,这画虽比不得名人之作,但张嘉贞自己很是喜欢。
这日张嘉贞见天气极好,他将自己作画的工具都搬到了外头的石桌上,对着院子里头笔直的青竹就开始了创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