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年不知道跟什么不三不四的混在一起了,竟变成了这市侩模样。
那嫌弃的眼神,究竟是在嫌他穷,还是嫌他丑?
杨国忠摸了摸自认为俊朗的老脸,生平难得陷入了自我怀疑。
真的很丑吗?
但自我怀疑归自己怀疑,他在这里是活不下去的,他得继续回蜀中啃那个怨种鲜于仲通。
他垂头丧气的走,没看前面的路,差点跟前面一头同样垂头丧气的马撞在一起。
杨国忠的怒火被这头马瞬间点燃。
他指着马主人就开始骂了:“怎么走路的?!敢撞我杨钊,你不要命了吧?”
杨国忠的视线往上抬,看到了腰粗膀圆,高高在上的马主人。
这是已经离开京城,正准备回任职地的安禄山。
看到安禄山的体格,杨国忠一腔牢骚瞬间没了。
他变成了一只瘟鸡,屁都不敢放。
满脑子是,被他打也一拳会死吧。
安禄山是打算发火的,但是他听到了那句“杨钊”。
要是他没记错的话,这个杨钊就是以后的宰相杨国忠?
得把他拉倒自己的阵营啊,说不准日后真的能帮自己除掉朝廷上的大批人,让他顺利攻进长安呢。
安禄山跟史思明对视了一眼。
接着,安禄山一改不耐烦的神态,笑的像拐卖小孩的人贩子:“我是范阳节度使,安禄山。”
杨国忠眼睛亮了。
杨国忠?
他都混上范阳节度使了?
是不是借他之力,他的仕途就能步入正轨了?
在这一刻,两个心怀鬼胎的人看对眼了。
每个人都想借助对方的力量,帮助自己完成目标。
此时的长安,有一场世纪性的会面。
一个小酒馆的二楼,八十岁的贺知章举坛豪饮。
“痛快,此生能得见如此有才的晚辈,是我一生之幸啊!”
一身白衣的晚辈扔了杯子,拿着酒坛和贺知章的相碰:“能在偌大长安得一知己,也是我一生之幸!”
二人先是用杯,接着用坛,酒一口一口下肚。
他们从朝廷政局聊到人生之旅,从古陶渊明聊到诗坛新星,他们高谈阔论,聊诗,聊理想,谈抱负,说看过的大好河山。
年轻人朗声:“我此生见过最崎岖之景,当属蜀道!”
贺知章略有遗憾:“有所耳闻,只可惜为俗世所累,未曾得见壮丽之景啊……”
俗事所累,他半辈子都在官场,都在长安,如今他年已耄耋之年,便览山河不过是年轻的一个梦。
“罢了罢了,想必此生无缘得见,不去想了。”
贺知章砸了砸嘴中的酒,甘冽,却带着苦。
李白放下酒坛,挑眉间都带着说不出的豪情:“为何不想?怎能不想?”
贺知章道:“我已年至耄耋……”
“耄耋便不能看蜀道之景?”
贺知章哑然。
他看出面前的年轻人还有话讲。
“蜀道而已,可想,可看,无论贵贱,不分年龄,稚儿看得,壮士看得,男子看得,女子看得,耄耋亦能看。”
“笔来,墨来,酒来!”
借着酒劲,年轻人要来笔墨,于长安一隅,小小的酒馆里,挥毫泼墨。
他一边写,一边念。
“噫吁嚱,危乎高哉!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
“蚕丛及鱼凫,开国何茫然!尔来四万八千岁,不与秦塞通人烟。”
……
年轻人两颊微红,只觉得曾看过的蜀山就在这平铺的纸上高高隆起,历历在目,如在眼前。
酒气墨香混杂在一起,连带墨的笔端都染上了极好的佳酿。
巍峨险阻的蜀道从纸上,皆随着酒水,进了年轻人笔端。
最后,蜀道化成了年轻人写下的诗,又回到了纸上。
周围人慢慢聚了过来。
他们因满屋的酒香而来,因独独那里有的墨香而来,因年轻人的豪迈而来,也因那如在眼前的蜀道而来。
六龙回日……
冲波逆折……
原来蜀山是如此模样。
与长安不同,它不繁华,不婀娜,无奇珍异宝,无似锦繁花。
可它潇洒,壮美,有奇崛之石,有接天之梯。
人人皆可来长安,可并非人人皆能攀蜀道。
长安的小酒馆里,竟出现了蜀山奇景!
贺知章越听越激动,他的心神像是被整首诗摄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