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里的地早就被冻硬了,哪里插得下去,顾文卿赶忙团了两个雪疙瘩,叫妹妹把香烛插进去。 杜氏点火烧纸,一家子都围上去,各自分了些纸钱一起烧。 “你们兄妹三个可要记住了,咱们家原是益州府人氏,就是在外地回不去,每年过年时也不要忘了祭祖。祭祖时要煮肉炖鸡,请祖宗来吃,来年祖宗才会保佑我们平平安安,大吉大利。” 教完三个孩子,杜氏嘴里小声念叨着什么,顾佑安侧耳听,好似说什么霉运快去,祖宗保佑之类的话。 烧完纸,拍拍手站起来,阿萱看着盆里的肉,扯扯姐姐的胳膊:“肉没切,祖宗怎么吃呀?祖宗拿着鸡一人啃一口吗?既拿着吃,咱们拿筷子干啥呀?” 杜氏瞪她一眼:“祖宗不比你聪明?吃个肉还要你教?” 顾文卿和顾佑安兄妹俩忍不住笑,拿筷子好似确实多此一举哈。 地上的火熄了,杜氏使唤儿子把肉端回家去,顾文卿还在笑,杜氏给他一巴掌:“你们懂什么,家里的老人一直就是这样祭祖的,咱们按规矩来就是。” “唉,按老规矩,家里只要过得还行的,过年祭祖除了整鸡整鸭外和刀头肉外,最好是有个猪头,再祭上一盅好酒,这才算规整。” 今年啊,家里遭了大难了,要不是安安这孩子时来运转,得了天大的好处,他们家别说准备肉祭祖了,恐怕野菜都没有多的。 祖宗将就用吧,来年家里好了,再准备好的孝敬你们。 遥祭了家里祖宗,中午将就着煮鸡的鸡汤煮面吃,吃了午食,杜氏就准备起年夜饭。 杜氏是个乐观的性情,有的吃有的喝 ,那就是好日子,闺女拿出来的几斤羊肉和萝卜炖上了,她乐得笑眯了眼。 祭祖用过的刀头肉改刀切成大块儿,拌上酱料码上,碗底下垫上红薯块上锅蒸。还有鸡肉,宰成块儿放盆里,晚上时用大火辣椒炝锅炒一炒,那才叫有味儿。 另外还有鱼,还有白菜、土豆等,一共凑六个菜出来,这个年要过得红红火火的。 这一下午,灶房里的香味就没断过,阿萱快活地在屋里跑来跑去,一会儿撒娇要口肉吃,一会儿要替娘尝尝味儿,杜氏忙起来没注意,几次差点踩着她,说了也不听,杜氏气得要打她,阿萱扭屁股就跑了,边跑还边喊,说过年不打孩子。 杜氏气笑了,就说:“今儿大年三十,明儿元日才算新年,我看很该抓紧时辰打你一顿,叫你长长记性。” 阿萱略略略做鬼脸,不敢再撩虎须进灶房挨骂。 小小一个人儿,在灶房门口踮脚往里瞧,站累了就蹲地上,小狗一般,仰着头,疯狂吸鼻子,就差个会摇来摇去的小尾巴了。 杜氏看她烦:“孩儿她爹,过来把你闺女抱走。” 顾稳过来把小女儿抱走,阿萱还不乐意,顾稳轻拍她:“乖着些,小心你娘真气了,大过年的,打你一顿就不美了。” 阿萱趴在爹爹怀里小声说:“羊肉肯定炖好了,爹爹你去跟娘说,叫我尝尝味道。” 顾稳眉眼含笑:“不急,快天黑了,团年饭一会儿就能开桌了。” 阿萱趴在爹爹肩头叹气,爹爹怎么不明白呢,在灶房里偷吃,比在桌上吃香呀。 顾佑安管着灶火,坐在小板凳上,膝盖并在一处,抱起手臂放在膝盖上,脑袋放在手臂上斜趴着,灶里的柴火熏得她脸颊泛红。 顾佑安瞧着娘手里忙着活,好心情地跟她说笑话,顾佑安偶尔接句话,她娘说到高兴处自己个儿就笑起来。 过一会儿,大哥过来问能不能端菜了,又被娘赶了出去,说他跟阿萱一样是个小馋嘴。 顾佑安嘴角微微翘着,跟阿萱一样快活地吸了吸鼻子,鼻尖全是食物的香味,整个人沉溺在满足的幸福之中。 “安安呐,吃饭了!” “哎!” 过年该点一挂鞭炮的,家里没有,不过不影响全家人开心。 吃完团圆饭,一家子躺炕上说话,忽听得远处镇上传来鞭炮炸响的回声,都知道应是过子时了。 有诗言:爆竹声中一岁除,春风送暖入屠苏。关外酷寒地,松江城外的邻山村,离春暖花开还早着。 不过也不远了,顺遂的日子,总是不经意间就过去了。 正月初九,顾佑安生日,今年她年满十五岁,是她的及笄之年,是个大日子,这天顾家请了田家和张家人过来吃饭。 白氏打量顾佑安,笑着跟杜氏说:“按理,这及笄过了,就该是大姑娘了,安安长得高,却瘦弱了些,瞧着年岁倒还小。” 杜氏心疼女儿,摸摸她的胳膊道:“孩子本来身子骨就弱,又受了大罪了,来邻山村这段日子好生将养着,也没养回来。” “不怕,以后日子稳当了,好吃好喝的,且养几年就好了。” 张世南过来,捉来顾佑安的胳膊,给她仔细把脉后道:“虽身弱,这些年你们养得好,底子打得不错,受几个月苦也不影响什么。” 杜氏欣喜问道:“流放路上吃了大苦了,对身子没有影响?” 杜氏不好开口说,安安现在还没来月信,她心里一直担忧着。 “不妨事,就跟白嫂子说的,好生将养几年就是了,为了你家姑娘身子好,最好别早嫁。” “不嫁不嫁。” 刘氏笑道:“不嫁也不好,若等到二十出头还不嫁,那会儿你们夫妻又该着急了。” 屋里几个大人顿时笑了起来。 顾文卿看田家两兄弟,又看张家的独子,都是正要说亲的年纪,以后再不许他们来家里了。 田二郎拍他一下:“瞧什么瞧?明儿我叫了张隐山去打猎,你去不去?” “打猎?不是去雪地里捡冻僵的野鸡野兔子吗?”顾文卿诧异。 田大郎正在喝水,好险没一口喷出来,大笑一声道:“这话倒是没说错。” 田二郎狠瞪眼:“怎么不是打猎了?我的弓弦是用鹿筋做的,好用着呢,上回差点就射中一只灰毛兔子。” “在山海关买的那根鹿筋?” “正是那根。” 冬日里在家也没事儿,田二郎把那根鹿筋都快盘包浆了,爱惜的不得了,就是做成弓箭了也常拿出来把玩,还不许他哥碰。 “顾叔和我爹商量着要给咱们俩找个武师傅,武师傅肯定弓马娴熟,到时候叫武师傅教一教我,定然百步穿杨。” “行了,行了,少做梦了,想去山上就去,也就是这会儿还没化冻能玩玩儿,等到四月底化冻就忙起来了。” 四个年纪相当的年轻小子凑一块儿说话,阿萱一屁股坐在哥哥怀里:“带我去。” 人家都不理她,阿萱觉得没意思,轻哼,又去姐姐那儿。 顾佑安也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