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几乎是下意识地蹙起长眉,所有询问的话语还未来得及问出,站在谢默司面前的雄虫就对他露出一个清丽的笑容:“陪我游一会。” 说完这句话后,阿缇琉丝没有去等他的回复,只是自顾自地褪去睡袍,然后走向泳池将自己浸入冰冷的池水,随着他逐渐下潜,那具漂亮修长而富有力量感的躯体也渐渐消失在水面之下。 零下十几度的天气阿缇琉丝尚且不惧,这点寒意又算什么,只是谢默司怜他爱他,所以总担心他着凉罢了。 而现在他不需要这些关心。 他只是迫切想听到来自另一个人的、蓬勃有力的心跳声,而这个人是谁其实并没有那么重要。 感受到周围水面泛起的涟漪,他知道谢默司还是走进了泳池,如他所希望的那般平静无声地陪伴自己。 在突发而起的、无法捉摸的孤独面前,一切言语都显得苍白无力,这个雌虫却再一次表现出理解与包容。 他似乎总能理解阿缇琉丝在想什么,而在理解之后,又用温和成熟去包容年轻雄虫的一切想法和行为。 “假如不可避免的死亡将在明天到来,那么今晚你会做什么?”看着池边洁白美丽的郁金香,阿缇琉丝轻声提出一个问题。 这个问题的标准答案是—— 做每一个平常的夜晚都会做的事情。 因为对于我而言,没有不可避免的死亡。 塞缪尔大帝就是这么回答自己的好友的。 在塞缪尔还是王储时,已经谋划了一场刺杀的好友,还是忍不住犹豫着在行动的前一天问了他这个问题。 谢默司知道标准答案,却说着截然相反的话。 他温柔地看着阿缇琉丝:“我会做曾经每一个平常的夜晚,都没能做到的事情。” “为了不留遗憾么?” “为了不惧死亡。”英俊成熟的雌虫坦诚地展露对生存的眷恋,他始终认为爱惜生命是一种美德,“那些没能做到的事情,既是活下去的动力,也是不惧死亡的理由。” 被他认为是美德的品质,却曾在阿缇琉丝离世之后被他彻底抛弃。 安静的雨夜中,美丽的雄虫没有再对这个答案做出任何评价。 他静静聆听着雨点滴落水面的空灵响声,整座城市的花草都在这场春雨中疯狂生长。 长久的静默之后,他突然感叹:“如果能再听到那首舞曲就好了。” 前世他已然知道蔷薇花架下那次未曾见面的相遇,而如今突然涌上来的感叹究竟意味着什么,连他自己也想不清楚。 阿缇琉丝不愿深思,所以这句话本该只是一闪而过的呢喃。 可偏偏谢默司听清了这句话,于是他留下一句等我,便干脆利落地从泳池中起身,然后步伐急促地走向音乐房。 对于雌虫强悍的力量而言,搬动一台实木立式钢琴简直轻而易举,或者说当初摆放这台钢琴的初衷就是如此。 所有恰到好处的理解与领悟,都是他在阿缇琉丝看不见的角落里,挖空心思地有备无患。 所以直到谢默司坐在那台钢琴前,阿缇琉丝才明白这个雌虫想要做什么。 轻纱般连绵不绝的雨幕里,英俊高大的雌虫微微垂首端坐在漆黑的钢琴前,肩背流畅饱满的线条骤然收束在结实紧窄的腰部,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灵活有力地落在黑白琴键上。 欢快活泼的音符从琴弦汩汩流出,如明澈溪流,如高山花束,如一切灵动美好的事物。 他凭借着本能般的直觉,选对了阿缇琉丝未曾言明的曲目。 从手腕肌腱到肩背胸腹,每一块漂亮结实的肌肉都在用力,他的神情却柔和宁静,仿佛只是随手摘下一朵郁金香。 他仍旧如初见时那样优雅温和,如果忽略小臂上迸发的青筋和赤裸肩背上狰狞的纹身,那么谢默司就像一位真正风度翩翩的绅士,为所爱之人演奏着快步舞曲。 可是天气的不合时宜,着装的随意慵懒,躯体蕴含的强大力量,都让他身上存在着割裂般的巨大矛盾感。 可以轻易横扫千军的手掌,此刻正轻盈地跃动于琴键之上,从来只创造死亡的手臂,此刻正温柔地慰藉着深爱之人的孤独。 我会做曾经每一个平常的夜晚,都没能做到的事情。 也许是亲吻你的眼睛,也许是与你缠绵悱恻,也许是在雨夜为你弹奏一曲,也许仅仅是躺在你身边低语,可说到底都是为了让你不再孤独,让你拥有去和洪流抗争到底的力量与勇气。 所以,去做一切你想要做的事情,不需要任何理由,不需要任何解释,我会永无止境地爱你并且支持你。 哪怕生命终止,哪怕世界毁灭,也绝不停歇,绝无尽头。 第57章 昨夜的一切如同并未发生, 阿缇琉丝难得的孤独与脆弱都留在那个雨夜,谢默司也十分默契地再未提及。 灵魂的缝隙一旦敞开,只是一瞬间的事情, 而这瞬息的机会已经被他握住。 但他庆幸的并非自己趁虚而入, 而是——而是在阿缇琉丝需要的时候, 他终于不再缺席。 接下来几天的行程都被安排得满满当当,既然是度假,那就要玩得尽兴。 伊斯墨涅的翡翠门大赛是全帝国规格最高的赛马,每年决赛由15名来自各个星球的选手带着他们的战友参加,而这些选手的马匹无一例外, 全都来自11个顶级赛马俱乐部。 11个顶级俱乐部,其中6家背靠芬尼尔, 它们也因此几乎包揽了每年的冠军。 比赛的决定性因素永远是赛马,骑师反而是附庸,赛马的血统、品种、体能等等,都起着远比骑师更为重要的作用,当然, 有时候运气也是实力的一部分。 芬尼尔的马场有着全帝国血统最纯净高贵的马匹,即塞缪尔大帝所骑马匹的后代。 那座宏伟庞大的雕像中,塞缪尔大帝的坐骑名为阿塔兰忒,这只马白若披雪、毛发如缎、肌肉虬结, 它的后代也是全帝国炙手可热的赛马首选。 阿缇琉丝和谢默司来到伊斯墨涅的时间很巧妙,正好赶上翡翠门大赛的最终决赛。 这场比赛由11家俱乐部、其他赛马爱好者以及官方共同组织,场面十分盛大恢宏。 震耳欲聋的喝彩欢呼声中, 坐在最佳席位的谢默司却低头看着终端,在阿缇琉丝好奇的目光投过来之前,他便主动笑道:“赛马最有意思的地方不在赛场而在彩池, 更有意思的地方则在坐庄。” 场中阿塔兰忒的后代已经一骑当先,将所有对手都遥遥甩在后面,它的骑师是一位身姿灵活高挑的虫族,从身形上竟看不出性别,为了减轻赛马负重,这些骑师都严格管控着自身体重。 看上去似乎已经赢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