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条鱼游过,惊扰了平静的池面,模糊了沈辞秋的脸。 只要能复仇,怎样都无妨,沈辞秋对自己道。 他掩去眸中杀气,平静直起身,身为玉仙宗大师兄,他此刻该去探望下自己那被废的可怜师弟了。 * 沈辞秋刚走到郁魁的院外,就听到里面传来很大的动静,有什么东西被砸碎的声响,随即是郁魁的怒吼。 “滚,都给我滚!沈辞秋呢,他为什么不来见我,”咆哮的动静穿透门板,“他是不是不敢来见我!?” 前来侍奉的低阶弟子被轰出了屋,敢怒不敢言,低着头疾步往前走,看见一点银白的鞋面,抬头,对上了沈辞秋的脸。 弟子一愣,匆忙行礼:“沈师兄!” 沈辞秋嗯了声:“你先退下吧。” 弟子松了口气,赶紧称是,沈辞秋上前,推开了没有上锁的门。 “我叫你们滚——师兄!?” 郁魁的叫骂声一顿,在看清沈辞秋时静了片刻,但随即而来的,是盛怒的火山喷发。 “沈辞秋!!” 郁魁挣扎着想起身,但他丹腑尽毁,被人扶着才勉强靠坐在床头,根本没有力气下床,他拼命伸手想去抓沈辞秋,最后的结果就是连人带被子滚下了床,摔在地上。 郁魁顾不上自己此刻多狼狈——他难道还能更惨吗? “沈辞秋!”郁魁眼中布满血丝,怨毒地盯住沈辞秋,仿佛想用眼神将他撕碎,“你为什么不救我,啊?我废了,我变成一个废人了啊,你让我以后怎么办,我还怎么活得下去!” 他趴在地上,气喘如牛,像只陷在沼泽里却爬不出来的野兽,徒劳地将最大的恶意砸向岸边的人,甚至试图把那月白的长袍也拖下来,要跟他一起烂在泥里,才能解他心头之恨。 但是——沈辞秋站在干干净净的地方,毫无波澜地看着他。 郁魁吼完一阵,没能得到任何回音,他胸腔起伏,死死盯着他:“你说点什么,沈辞秋……你说话!” 沈辞秋只用一双琉璃色的眼眸浅浅看着他。 郁魁原本站在兴师问罪的高地,可在这样无言的注视中,没来由生出胆寒与害怕,心头一颤,色厉内荏抬高了声音:“你说点什么啊!” 沈辞秋安静的神情终于动了动,舍得开了口:“你想听什么呢,师弟?” 语气中没有自责愧疚,甚至没有一丝丝怜悯。 郁魁难以置信:“我因为你废了,你问我想听什么?” 不,不对,郁魁猛地一颤。 他不料沈辞秋会这样说话,怔愣地仔仔细细看过沈辞秋的神情,然后惊恐的发现一个事实:从那双眼睛里,他看不出半点昔日他熟悉的师兄模样。 沈辞秋是不善表达,但绝不是冷心冷情、连身边人遭逢大难都无动于衷的人,当初他受了伤,沈辞秋眉眼里明明都有心疼,可现在为何什么也没有? 有的只是居高临下,仿佛在漠然注视一只肮脏野兽濒死前的徒劳挣动。 郁魁忽然发起抖来:“不、不是,你不是我师兄,你不是……” “我是啊,”沈辞秋放轻了声音,语调明明没怎么变,却有一种诡异的柔和,说不上诡异多,还是柔和多,他道,“一直都是。” 郁魁崩溃:“那你为什么不救我!?” “因为你不是我师弟了。” 轻飘飘一句话落下,郁魁怀疑自己听错了,挣扎的倏地手怔住:“什么?” 沈辞秋进屋后始终站在离他六步远的距离:“你没敢告诉师父,你把谢翎推向邪修,想借刀杀人的事吧?” 郁魁想过各种再见沈辞秋的场景,唯独没想过那一幕竟被沈辞秋看到了,立时惊慌起来:“我、我不是,我没有!” “我看得很清楚。”沈辞秋嗓音如清泉击石,往郁魁耳朵里灌,“做出这样的事,怎么会是我认识的那个师弟。” ——当你为了慕子晨,把我交给你的后背故意暴露给邪修后,你就不再是我师弟了。 “不是的,不是的师兄!” 方才还理直气壮的郁魁火焰一下矮了,他用手撑着往前爬了爬,试图拽住沈辞秋的衣摆,沈辞秋没有动,因为郁魁即便艰难挪动,也只爬出一点距离,根本够不着他一片衣角。 郁魁伸出的手没有得到任何回应,心慌意乱:“我只是不小心,对,不小心!” 玄阳尊来看郁魁的时候并没有提起此事,所以沈辞秋肯定没有说出去,郁魁不得不怕:师尊许诺会替他继续找找看还有没有能恢复的法子,没有完全弃他于不顾,如果玄阳尊得知此事后厌恶了他,岂不是最后一点希望都没了? 不行,绝对不行! 郁魁红着眼眶声泪俱下:“我真的是不小心,再说谢翎跟你相识才几天,我们可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师兄弟啊,你怎么能救他不救我呢?” 他不仅要说自己无辜,还要倒打一耙。 沈辞秋看着郁魁凄惨的脸,心里轻轻地想:是啊,我们从小一起长大,十几年,我曾把你当家人,那么你为什么信慕子晨,不信我呢? 但是如今,这个问题的答案沈辞秋不在乎,也不需要了。 他偏头,竟是朝着郁魁轻轻笑了一下。 尽管只是微微动了动嘴角,笑意不达眼底,不过是薄凉微嘲,却依旧好看得要命。 “他比你重要吧。”沈辞秋给了郁魁一个答案。 郁魁拼命去够沈辞秋衣摆的手指僵住了。 简简单单一句话,将郁魁彻底击碎。 房间里的哭声登时一滞。 沈辞秋冷冷淡淡转过头,干净雪白的衣摆微动,朝外走去。 就在他踏出门扉的刹那,身后骤然爆发出郁魁崩溃的嗓音,他没有回头,只在郁魁刺耳的呜咽声里说:“对了,你不用担心你以后该怎么活下去,师尊有令,我还是会帮你的。” ——帮你解脱,你就不用费劲思考要怎么活了。 * 沈辞秋“探望”过郁魁,径直回到了自己院中练功房内。 他没把郁魁暗算的事说出去,一来没有证据,玄阳尊本身也不怎么在乎谢翎;二来,日后或许有更适合的机会,还能让此事派上用场。 谢翎也很聪明地把这事掩住了,他清楚自己如今的身份地位,即便去玉仙宗大殿义正言辞讨要公道,得到的结果也未必如意。 聪明人总是能等。 但某些事也不该再等。 玄阳尊到访,虽然没能让沈辞秋生出畏惧,但却让他感到了迫切。 与商议婚事时在大殿上相见不同,那时他与玄阳尊离得远,而今日离得近了,玄阳尊身上不怒自威的灵压让沈辞秋再度感受到了修为上的差距。 天堑鸿沟。 那就是当世最强的境界,金仙,可踏碎虚空,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