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
提示音响起,电梯门缓缓打开,32层已经到了。
程危泠不再多想,快步出了电梯。
进门换好鞋,踏出玄关,程危泠一眼就看到侧卧在沙发上陷入沉睡的伏钟。
三人沙发的长度对于揽着一个大抱枕睡着的伏钟来说有些勉强,他微弓着身躯,一条长腿已经垂落到沙发外侧。柔软的毛毯蒙住了他大半张脸,而整个腰背则完全露在毯外。
程危泠放轻脚步,走过去想要将卷成一团的毛毯拉开给伏钟盖好,一凑近才看到对方紧闭的双眼下是不断疯狂痉挛的眼球,额上渗出的冷汗顺着耳际流下,将围在颈间的毛毯尽数浸湿。
抽了几张茶几上的面巾纸,程危泠弯下腰,将伏钟汗湿的额发拨到后面,用纸巾小心翼翼地擦干伏钟额际的汗珠。
将湿透的纸巾揉成一团掷进一边的垃圾桶,程危泠探出手,想要用手背试一下伏钟额上的温度。
沉睡着的伏钟似是感应到有人贴近,头一偏,在避开的时候恰好碰到程危泠伸出的手——就这样,程危泠还没来得及反应,指骨的关节便撞上伏钟闭上的眼睛。
那一瞬间,程危泠清晰地听见伏钟硬生生掐死在喉间的痛呼。他本以为这一撞伏钟肯定清醒,却只见伏钟卷着毛毯再次将整个脸深深埋进去,有些不稳的呼吸没等多久重新变得平缓悠长。
十分不放心的程危泠想要再次将人从毛毯里挖出来,试了几次均告失败后,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伏钟是嫌满身雨水的他手太凉。这人睡着的时候简直不像平时,孩子气得可怕。
程危泠无可奈何地站起身来,去卧室将淋湿的衣服换了下来,又用热水把手冲暖,这才翻出耳温枪,走回沙发边。
这次伏钟比方才好哄了很多,程危泠没费多大力气便将他从毛毯里翻出来,用耳温枪测了体温。
印象中伏钟好像从来没有生病的时候,程危泠盯着伏钟因为发烧而有些泛红的脸颊,还没来得及发愁,又想起他刚才被撞到的眼睛。
程危泠先是仔仔细细观察了一番,确认伏钟的眼睛没有任何红肿的迹象,方才轻轻地用指尖碰了碰眼皮。
柔软皮肤下的眼球停止了激烈的转动,纤长的睫毛一动不动地戳在程危泠干燥的指腹上,带起一丝并不明显的微痒。
就这么在沙发上睡着总不是个事,程危泠看着伏钟怎么折腾都依旧睡得很沉的样子,放弃了叫醒他,索性就着毛毯将人一裹,拦腰抱起来朝卧室走去。
尽管程危泠的身高在生长期猛窜了一大截,但伏钟的身量仍比他高出一截。不过得益于程危泠沉迷健身房,日常健身拉个100kg稀疏平常,抱起伏钟来倒觉得比负重训练轻松多了。
此时,离开客厅的程危泠并没有发现,在落地灯没有照亮的黑暗里,沉睡的小鸟睁开了眼睛,无声地扑动着翅膀,飞到程危泠刚放下背包的玄关柜台上。
小巧的鸟喙灵活地拨开背包拉链,从内侧夹袋里衔出那张写着费里奥教授名字和地址的名片来。
伏钟身上的睡衣被汗浸湿,继续这样睡着的话多半会烧得更厉害,程危泠认命地从衣柜里翻了一套干净睡衣出来,给伏钟换上。
一枚一枚解开纽扣,拉开睡衣衣襟的时候,程危泠盯着眼前的肌理线条优美的胸腹没由来地耳朵发红。
——靠,怎么练的……还挺好看……
反思着自己健身计划的程危泠在给伏钟换上另一套睡衣前,干脆伸出手摸了摸,颇为羡慕地感叹。
好在这次他的手干燥而温暖,昏睡着的伏钟直到换好衣服、额间贴上退烧贴被重新塞进被子里,也没有醒过来。
将伏钟打理妥当之后,程危泠这才想起自己赶回家来的初衷,是准备和伏钟说那只雪海燕的身上的怪异之处。但现在遇上伏钟发烧,一切都只好等明天再说。
去浴室冲了个淋浴,程危泠担心伏钟半夜还会起热,于是抱着自己的那床被子,占据了伏钟卧室双人床的另一半。
第23章
晚钟敲响第十下。
遥远的钟声穿过夜色,渐逝的尾音消弭于茫茫雨幕。
佩拉费里奥推动面包店的玻璃门,撑开柄骨细长的黑色雨伞,拎着一个甜点盒,步入绵延不断的细雨中。
渗透着水汽的空气里飘散着缕缕细微的香气,夏日将尽,椴树的花快要谢去。金黄的花蕊,在成熟到极致之后,便迎来馥郁的腐败。
她的家庭医生不止一次告诫过,在她这个年纪,为了身体的健康,要严格限制糖分的摄入。但佩拉习惯了这家面包店这股陈旧的甜味。她不爱任何甜食,除了这一种。
每当绵密的奶油混合着糖晶融化在嘴里,她总能想起多年前那个夏日的午后,有着红褐色长卷发的年轻恋人环住她的脖子,毫不拘束凑上来的湿润嘴唇带着令人眷恋的甜蜜。
那些美好的日子里,每一天似乎都是阳光明媚。
佩拉看向前方沉没在夜幕中的空荡街道,独自向前走,将那些逝去的美好抛在身后。
后来她吃了很多甜食,却再也感受不到唇齿间那令人心动的甜意。
走过无数次的十字路口,生长着蓝紫色矢车菊的花坛中央矗立着古老的铜像。
被不朽的盔甲覆盖的战马高高扬起前蹄,被定格的城市守护者举起长枪和旗帜,日复一日地保持着最后迎向死亡的无畏身姿。
借着微弱的路灯光,隔着坠落的雨水,佩拉的视野被黑色的伞沿水平切割成两部分。
往上,是绝对纯粹的、光线无法渗透的黑色;往下,是朦胧雨雾中的随风摇摆的矢车菊,融化后水彩一般的氤氲蓝紫色旁,站着一位年轻的女人。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