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翘,随即又微微皱眉,撇开视线看向一旁。 沈闻致还在一旁,他问了句:“小沈大人,太傅身体可还好?” 沈闻致说:“家父一切都好,前几日还请大夫看过,说没什么大问题。” “那便好,太傅乃我陇朝中流砥柱,他身体安康,母后、父皇与孤便也安心了。” 沈闻致张嘴,想说什么,嵇临奚却不愿他再吸引太子注意力了。 他抓在沈闻致说话之前开口:“殿下,不知大理寺那边处理得如何了?” 楚郁转过头来,“仰仗嵇大人在营州能查的都查了,递上来的罪证确凿,大理寺那里审得很快,刑部正在拟判决名单,该杀的杀,该入牢狱的入牢狱,该放的放。” “从营州带回来的三万两黄金、四十九万八千七百零九两白银也充入了国库,父皇昨日才回信,龙颜大悦,信中说等他回来的时候,对嵇大人定会重重有赏。” “要提前恭喜嵇大人了。”他含笑说。 “这都是殿下的提拔。”嵇临奚十分真心地说,“临奚靠殿下才有今日。” 接下来又是继续商讨营州还没解决的官员之事。 因牵连官员甚多,全部带走担心营州生乱,嵇临奚留了一部分军马在营州看守官员居住之地,若有妄想逃走的,就是就地格杀,只等朝廷决定如何处置他们,安排好对应官员过去以后才将他们带回京城处置。 有乔知府在前,后面嗅到味道的官员亦是献上全部家产,只求嵇临奚回京城后能为他们美言几句。 楚郁身为太子,暂时没有决定这批官员怎么处置的权力,皇帝明日就要携后妃回宫,会由皇帝亲自决定。 坐在自己位置上的沈闻致,旁听着两人对话。 他虽看清嵇临奚是小人、伪君子,却不得不承认嵇临奚的能力,能在这么快的时间里处理地方匪乱,并借此大肆揽财充入国库,这样的臣子,无论哪个君主都难以拒绝,可若放任这样的臣子往上爬,与养虎为患无异,只怕最后遭了反噬与制衡,养出狼子野心。 可他有什么资格对太子谏言呢? 自己不过是一个龟缩在翰林院里成天舞文弄墨下棋的修撰,嵇临奚虽是小人心肠,却为太子卖力做事,太子身边少有能干的文臣,器重嵇临奚也是理所应当。 膳房做的菜送上来了。 三人坐在一起用膳。 嵇临奚巧舌如簧,口舌灵敏,每次楚郁与沈闻致说话,才说了两句他就要转移楚郁的注意力。 沈闻致不知嵇临奚为何要如此忌惮防备自己,他想了许久,都没想到自己哪里能和嵇临奚产生过节,让嵇临奚将他视为仿若仇敌一般的存在。 吃完饭,楚郁看了眼外面的天色,说自己要回宫了,他让陈德顺将带来的药材与药膏送到嵇临奚房里,嵇临奚起身连忙说:“正好小臣要换药了,不用送去房里,待会儿让下人给小臣用上。” 楚郁颔首。 盒子被放在桌上,他又柔声关照了嵇临奚几句,与沈闻致说了两句话,这才带着陈德顺和云生在嵇临奚依依不舍的目光离开了。 入了傍晚,外面一片暮色,厅堂中,只剩下了嵇临奚与沈闻致二人。 嵇临奚也不想再留沈闻致了,假惺惺满脸堆笑说了句:“天色已晚,我让府中下人送沈兄回太傅府吧。” “不用。”沈闻致神情淡淡拒绝了,他端坐在椅上,先人圣贤的姿态,“嵇大人表里不一的功夫,真是令我大开眼见。” 嵇临奚脸上的笑消失了一瞬,深知现在决不能与沈闻致翻脸,他去拉沈闻致的衣袖,愧疚不已说:“今日之事,确实是我之错,沈兄。” “太子殿下来看我,我只能拿出府上最好的东西来招待太子,绝无轻贱沈兄之意,是我从前过得太穷了,养就了不佳品行,做出这等让你失望之事,请你原谅我。” 他说得恳切,沈闻致却从这恳切的字语中,听出他字字阴冷。 “我也不是故意阻止太子与你说话,实在是我好不容易走到今日,怕失去了一切。” “太子那么看重你,你又有父亲兄长作为依靠,你何时投靠太子,都会有锦绣前程,可我不一样啊沈兄——”说着说着,嵇临奚肩膀开始颤抖起来,眼中含着泪,“你我与娄小郡王三人同入朝堂,你们什么身份?我什么身份?我一无所有,只能靠自己,若不抓紧眼前机会,就是底层蝼蚁,我之私心,也是别无他法啊——” 沈闻致不语。 嵇临奚咬了咬牙,继续说:“我知道现在在你眼中,我只是一个得势小人,你已经不屑与我做朋友了,可沈兄,你也看看我做的那些事,哪件不是为国为民为太子……” 沈闻致不想再听他说下去了。 他知道嵇临奚生了一张能说会道的嘴,再放任他说下去,被绑在道德架子上的只会是自己。 “嵇大人。”他打断嵇临奚的话,“你要太子器重,要官运亨达,我不会与你争,你也不必视我如仇敌还要与我周旋作态。你我二人之间,所图殊途同归,同心同意,不该成为敌人才是。” “只我想留你一句话,它日你若对太子、对陇朝作出罪无可恕之事,我沈闻致定会不惜一切代价为太子、陇朝清除奸佞——”那句清除奸佞,气势带出刀剑一般的锋利冰冷。 嵇临奚几乎是用尽全身的忍耐力克制住自己,才没有与沈闻致当场翻脸,更没有要沈闻致的命,他松开沈闻致的袖子,脸上露出喜极而泣又感激无比的笑来,说:“我一定不会那样做的,沈兄,太子对我这般赏识,我忠心太子还来不及,又怎么会对太子作出罪无可恕之事?” “我以后对你也不会再有那些防备敌意的心思了,今日沈兄一句‘殊途同归、同心同意’点醒了我,我以后一定将这句话铭记在心,用来时刻提醒自己,请沈兄放心——” “若真能如嵇大人所言便好,天色已晚,我告辞了,不用送,”沈闻致说完这句话,起身对着嵇临奚拱手做礼,转身拂袖离开了。 踏出厅堂,一线之隔。 一人在暮光之中,一人融于暗处。 嵇临奚紧紧咬牙,额头青筋暴起,等到看着沈闻致身影彻底消失在视线里,终于再也忍不住,噌地站起身来,猛地将桌上剩下的汤汤水水扫落在地,袖子上沾满污渍。 “滚出去!” 厉喝声中,下人们逃也似的,纷纷退出去将门关上,远离了。 模糊的黑暗里,嵇临奚全身颤抖得厉害,看着沈闻致刚才坐过的地方,眼神更是淬了毒。 “你算个什么东西,沈闻致,你也敢和我这样说话——” 他走至沈闻致坐的地方,一脚踹了出去,将那椅子踹得四分五裂,“不会与我争?你拿什么和我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