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遭遇了地震,但这场地震只祸害了她一人。
还真是,谢谢了啊?
屠准没有劫后余生的欣喜若狂,反而大脑断弦,陷入迷茫。
男人在她无措的目光中推门而入。
他肩宽背阔,个子又高,有着飞扬跋扈那股劲儿。
不同于屠准见惯了的温润贵公子,他健康的小麦肌散发着野性浪荡的味道,剑眉傲慢,鼻梁高挺,一双画报般标致的丹凤眼挑得冷艳威武,眼皮半耸显得散漫,微微上抬的下巴又透着一种事不关己的无所谓。
两人相顾无言,他阖上门径直走来,桌板撑开,热气腾腾的牛皮袋落到屠准眼前,还有伤痕累累的一只手,大而修长,指节骨感,指尖裹满创口贴。
“韭菜猪肉馅的水饺。”他的声音沉稳而冷淡,带着一点低磁沙哑。
恰好是她喜欢的。
屠准眼睛亮了下,仰头望他:“你救了我?你叫什么名字?”
男人走到窗前,窗帘正好拂过他的脸,那张侧脸立体冷酷。
他关上窗,手往兜里摸,摸出烟盒,一双漆黑眸子睨过来,摩挲着打火机犹豫一下,又将烟盒收回兜里。
“裴空青。”懒洋洋的三个字,却也掷地有声,“空空如也的空,青青子衿的青。”
他一件t恤被污泥染得看不出颜色,大喇喇的休闲黑裤皱皱巴巴,下巴胡茬密布,还染着白头发和白睫毛。
不像救援队队员,甚至不像正经人。
屠准定定地看着他,这个男人孤身一人把她从废墟里刨出来,寂静山林,深更半夜,大雨倾盆,是救命恩人无疑,但诡异至极。
一盒水饺索然无味,屠准眉毛紧蹙:“你为什么会在暴雨夜去山里?”
“你在质问我?”裴空青居高临下地俯视她,“屠小姐,面对救命恩人,你能有点礼貌吗?”
在满头雾水的情况下,屠准说不出谢谢,见他傲慢又不耐烦的模样,她同样也傲慢又不耐烦:“防人之心不可无,你的行为很奇怪不是吗?”
她只说行为,不说外貌,就已经很礼貌了。
裴空青不怒反笑:“那你现在是被掏了肝还是被挖了心?或者说,你觉得我对你做了别的什么?”
他笑容轻佻,颊上还挂上一只浅浅酒窝,与他那副样貌有些违和感。
敢情真让她遇见了流氓?
屠准抿抿唇,两只手在他的注视下辗转,一只摸了摸被绷带包扎妥当的额头,一只手捂住了胸口。
她伤了头不假,但身体有没有别的不对劲还是清楚的,所以,这毫无疑问是在戏弄她。
屠准勃然大怒:“下流!卑鄙!无耻!”
裴空青唇角噙笑,十指藏回兜里,没人味儿地立着,长腿抵到床边,冰冷地发问:“到底是谁下流卑鄙无耻?你脑子里在想什么?觉得我不磊落光明,是杀人抛尸?还是走私贩毒?要检查我的身份证吗?还是要报警查一查?”
屠准听得面红耳赤,身躯不自然地扭动,屁股往后挪了挪。
空荡的病房落针可闻,两人宛如凝固。
裴空青笑了一声,收起桌板上的水饺放进牛皮袋,提起来转身就走:“我他妈不如救条狗。”
当然有可能是欲擒故纵。
但屠准还是立即掀被下床,追到走廊里。
裴空青腿长,但走路懒散,脚步稍慢。
眼看那道背影就在触手可及的地方了,屠准却眼前一黑,脚底一滑,“啪”地一声摔在地上,一双手出于惯性向前寻求支撑,冷不防拽着某只裤腿行了个大礼。
路过的护士姐姐没道德地“噗嗤”一笑。
裴空青慢吞吞地弯了腰,语气不轻不重的:“不求你知恩图报,只是大庭广众之下毁人清白,实在不厚道吧?”
屠准立刻松手,惊恐地抬眸,看到沾满泥垢的马丁靴,脏兮兮的裤腿,还有缠满创口贴的一双手。
他动作迟缓又恹恹地提上了裤子。
如果他真的问心无愧,这又怎么不算农夫与蛇?
屠准咬咬牙,从齿缝逼出三个字:“对不起。”
裴空青沉默着,把手机摁亮举在她面前。
是她前脚踏进花朝,后脚就发布的合租信息。
裴空青继续翻出付款记录给她看:“检查费和医药费总共2780元,水饺16元,辛苦费就不跟你算了,微信还是支付宝?”
这人把她从废墟里挖出来,就该知道她如今是个什么处境。
“我没钱!”屠准趴在地上,声如蚊吟却又理直气壮。
裴空青轻蔑地看着她:“没钱就打电话让家人来赎啊!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吧!”
家人?是这样的没错,可是她已经没有家人了。
屠准只能任他嘲讽,额头伤口隐隐作痛,伤口裂开了,鲜血浸出纱布,手指摸上去,还温温热热的。
“你先起来。”裴空青双手叉腰,冷眼看她,“成年人了,耍赖算个什么事儿?”
屠准嘴唇下垮,鼻尖一酸,眼泪骤然滚落。
下一秒,一双大手架着胳肢窝把她拎了起来,还没来得及仔细感受双腿腾空的失重感,她便落入一个结实可靠的怀抱。
回到病床上,裴空青皱着眉,按得头顶铃声直响。
护士很快过来。
缝的针崩开了,要重新处理,针线拉扯皮肤的感觉清晰得可怕,屠准不是胆小懦弱之人,但却受不了这种冰冷的拉扯感,她宁愿留疤,也不愿治疗,反抗之下,裴空青的衣服竟然被她从领口撕开,在他那深陷如月牙的锁骨处,纹着一枝雪白干净的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