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马上就回来。”屠准抹掉眼泪,从他胸前摘下钢笔,提着包打开车门下车。
区区几米,屠准跟裹脚老太太一样挪了起码一分钟。
她觉得自己有点过分,心里思忖着要怎么解释,结婚证还没捡回来,她不太敢让裴空青去捡,但她自己也不想把手伸进垃圾桶,更不可能让罪魁祸首去做这件事。
三天前信誓旦旦说不会离婚,转眼就要打脸,而且裴空青一副痞坏不好惹的样子,也不知道拿钱能不能摆平。
“戴好,上车。”裴空青看她走过来,把头盔递给她。
屠准没接,反而把包递过去,又一鼓作气去抓他的手,把钢笔塞进去,摊开手掌放到他眼皮下:“你留个银行卡号给我,我回到雍城就给你转账。”
“医药费,这几天的餐费、住宿费,还有承诺过你的十万块。”
裴空青冷冷地盯着她,眸中的光忽而冷沉阴森,玫瑰般绮丽的薄唇往上一翘:“谁他妈会记得自己的银行卡号?”
屠准让他这幅冷戾表情吓住了,愧疚地眨了眨眼,嗫喏着商量:“那……那你把电话号码留给我,微信号也可以。”
裴空青转眸,掌心的钢笔被抛到空中,手臂一挥,又稳稳落进掌心,且瞬间转移,在他修长的手指间转起圈。
屠准一直摊着掌心,愧疚地抿抿唇,犹豫了一下开口:“裴空青,对不起,你信我,欠你的钱我会还的。”
指尖的钢笔停下来,他咬开笔帽,“噗”的一声吐到地上,侧眸好笑道:“你欠我的,是钱吗?”
“那不然是什么?”屠准觉得奇怪,总不能是感情吧?
他们才认识几天?
这么一说,她突然硬气了,直觉这人是在跟她谈筹码,这种人她见太多了,没有加钱摆平不了的麻烦:“你如果觉得十万不够,我还可以……”
“我有没有提醒过你。”裴空青漠然地打断她,“我裴家,没有离婚的先例。”
屠准立刻反驳:“不是离婚!”
至少不是现在,她回头看了眼那只不远不近的垃圾桶。
毕竟,结婚证还在垃圾桶里,而且还要靠这场契约,防止晏知许逼婚,在没赶走乐眠,让他回心转意之前,这婚不能离。
屠准心里盘算着这种自私自利的小九九,甚至企图用金钱拉平这场交易的天秤,却也羞愧地快把指尖抠进掌心。
“哦。”裴空青淡淡地掀睫,眼睛直直盯着她,舌尖懒懒地划过唇瓣,慢条斯理地说,“那你是凭什么觉得,我会为你守活寡?”
屠准被他盯得头皮发麻,甚至觉得下一秒他就会用那双劲瘦有力的大手将她掐死。
其实她大可一走了之,至于离婚和补偿,自有晏知许替她摆平,但她问心有愧。
“裴空青,你不要这样。”屠准声音柔软,眼中浮出晶莹的水光,衬得黑曜石般的眼睛熠熠闪光,“我……我难受。”
裴空青好像被针扎穿了眼睛,顶着阳光疼得有些睁不开,他转移视线,绷紧腮帮,狠狠地咬牙,一口闷气哽在喉口,无论如何都咽不下,堵得他浑身上下胀得疼。
她最会演了。
这是他一直都知道的事。
可是他拿她又有什么办法?
裴空青不再说话,轻轻托起她的手,拿钢笔写电话号码,他写得很慢,就像根本不记得号码一样。
还差最后几个数字时,屠准定格在笔尖的视线,鬼使神差地转移到他漂亮又浮夸的白睫毛上。
几日朝夕相处,他虽然总是凶巴巴的,却又有着铁骨柔情的一面,这样野性不羁又落拓潇洒的男人,她没见过,大概以后也不会遇见了。
屠准这时才看到枯竭在他胳膊上的血痂,是新伤,翘起一点边,还没来得及自然脱落,她有些于心不忍:“裴空青,你以后骑摩托车不要骑那么快,会摔伤的。”
“现在小轿车很便宜,你买个代步车吧!”
“也要少抽烟,尼古丁有毒,老烟枪的肺都漆黑。”
“蝙蝠携带很多病菌,你要小心它们飞到家里去。”
裴空青停下,钢笔尖轻轻戳在屠准的掌心,油墨在她细腻的掌纹中晕染开,勾勾绕绕地结成了一张网。
她数了数,提醒道:“还差一位数。”
“是么?”他撩开睫看她,“本来还记得,可你的话太多,就忘掉了。”
屠准皱眉:“你不要捉弄我好不好?”
裴空青微微眯眸,提起钢笔看一眼,口吻淡淡:“万宝龙的钢笔不便宜。”
屠准不懂这些,回头看一眼车内,晏知许双臂环抱侧着脸,虽然没有不耐烦,但脸色已经不太好看了。
“你别耍我了,快写!”她催促道。
“大小姐,我把这句话还一半给你。”
裴空青一手揉进她的发丝,宽阔的大手捧住她的后脑勺靠近,另一边手腕一翻,那只金光闪闪的钢笔在空中划出一道抛物线,准确无误地进了马路对面的垃圾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