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自己来吧。”晏知许轻轻抓住她的手,支起身体,大概扯得哪里疼了,忽然凝了下呼吸,眉毛皱起,咬牙闭着眼睛缓了缓。
紧握她的手松开,他莞尔一笑:“没事。”
也不知道在安慰谁,他有没有事,医生难道会不知道吗?
晏知许低头系扣子,这一年以来疏于锻炼,好不容易练出来的一点点肌肉也没有了,干巴巴的,只剩下排骨架,因为皮肤白,看起来就更脆弱凄惨。
他生来就是病秧子,抵抗力很差,后来做了换心手术,幸运地熬过了排异,健康了很长一段时间,真是前所未有的舒畅和轻松,好到他都差点觉得,自己终于可以了,可以像普通人一样,结婚生子,与喜欢的小姑娘白头偕老了。
结果还没等到她长大呢!各个器官都陆续出了问题。
他要死了。
这种身体情况,不可能受得住第二次手术,更何况这颗心换不换好像也没有什么实际意义,他又不是只有心脏快衰竭了。
如今吊着半条命,晏知安有乐眠照顾,屠准找到了归宿,他好像了无牵挂了。
“你想什么呢?”乐眠倒了杯水递到他面前,“想大小姐?”
确实在想,晏知许不否认,他接过杯子,抿了一口:“她怎么样了?”
“挺好的。”乐眠坐到椅子上,摸出手机,心不在焉地翻着新闻,“一点跌打损伤而已,住了特护病房,一群专家围着她转,姓裴的更是寸步不离。”
“她好得不能再好了!”
语气隐隐有变,乐眠压抑着心中的烦闷,“你还是担心你自己吧!”
晏知许笑了笑,话锋一转:“阿眠,以后安安交给你了。”
乐眠呼吸一滞,翻动手机屏幕的手指停下来,长长的睫毛颤了颤:“你不打算出国做手术了吗?”
晏知许捧着杯子,目光沉静地盯着轻轻荡漾的、透明的水:“比起死在手术台上,我更希望自己能死在草长莺飞的阳光下。”
“正好,是春天了。”
乐眠喉中哽了下,咽了咽嗓,问:“要告诉大小姐吗?”
“她进公司,一路往上奔,明显和安安筹谋着什么,你只是病了,又不是瞎了傻了,不会不知道吧?”
晏知许温吞地“嗯”了下:“随她去吧。”
乐眠抬眸:“不告诉她?”
“她不是早就知道了吗?”
“她只是有些天真、任性,又不是瞎子、傻子。”也算是以牙还牙了,晏知许把杯子放回床头,唇边漾着浅浅的弧,抬眼看她,“婚纱喜服改好了没?良辰吉日定下来没?除了我就没有一个靠谱的吗?”
“说起这个。”乐眠站起身,从包里取出一摞文件扔到他腿上,“喏,裴家送来的聘礼清单,你看一下,如果觉得没问题,我就回个话给裴霆越。”
晏知许拿起来看。
“恭喜你啊!”乐眠眼睛弯弯,笑得有几分揶揄,“要当舅舅了。”
闻言,晏知许抬起眼皮,目光挪至她的小腹,沉默几秒,反应过来。
睫毛垂下,好像没什么情绪,只是快速把清单翻到最后:“没问题,晏家会按同等规格,准备嫁妆。”
“你没反应的啊?”乐眠端着胳膊俯视他,“开心?难过?”
晏知许低着头,没什么血色的唇紧抿着,目光落在清单上,飘忽着,游离着,良久,笑了声:“尽把我的话当耳边风了。”
他的声音很低,轻飘飘的,也确实像极了一阵风。
开心亦或难过,或许都没有,或许都有。
他又不是真的那么无所谓。
乐眠张了张嘴,还想说点什么。
晏知许抬起头,语气骤冷:“你不想我马上死的话,就闭嘴。”
乐眠知道他生气了,她也不是真的没心没肺,对晏知许,每次都是这样嬉皮笑脸,佯装幸灾乐祸,好像把他活活气死了才好,谁又能知道她有多难受多心疼。
整个雍城都知道晏知许养大了屠准,大小姐是他的心尖肉,可在屠准没出现之前,他的青梅是她。
为他,她一心从医,埋头苦学,一步步走到如今的地位,她有本事救很多人了。
唯独救不了他。
乐眠站起身,从他手里抽走聘礼清单:“我去安排婚礼了。”
“你去找她吧,她有漫长的一生给到那个姓裴的,现在匀给你一点点,又怎么了?”乐眠胸中憋闷,眼泪滚落下来,她抬手重重地抹去,微微抬着下巴,隔着一片朦胧水雾睨着他,有几分傲慢冷艳的姿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