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芝……人生总是很艰难,生离死别,不是所有的怨恨和疑问都能随着死亡消解,有执念是正常的,你不用苛求自己。”
“我会忘了他吗?”罗芝抬头,迟钝地问。
乔尔顿了顿,坦然又坚定:“往后还有几十年时光,你大概率会忘记,他的身影在你记忆里会越来越模糊……这是客观的必然,我们都无法阻挡。”
“这世上,没有人不向往深刻的亲情、信任、家人之间深厚而长久的爱,但并不是谁都求得来,这不是你的错,罗芝。”
“相信我,罗芝,我知道,我也失去过……非常重要的人,我知道。”乔尔的声音有些苦涩。
“你过去的痛苦,是别人扎进你身体的刺,现在需要你自己把它们拔掉,这很难,但是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可以帮你,或者至少,我能陪着你。”
“把你的过去写成一本书,记住,书只是用来读的,读完了,你还要继续往前走。”
乔尔带着罗芝回到岸边,那里已经有一辆黑色轿车在等着。
海风吹乱了两人的头发,脸颊冻的生疼。
“我现在得走了,但是罗芝,如果你需要我,我随时都愿意陪着你。”
乔尔打开车后门,把一个纸袋塞进她手里:“记住我说的话,活在现实里,别活进书里。”
罗芝拆开纸袋,里面竟然真是一本书……一本画册?
她慢慢翻开,封面已经泛黄,却莫名的熟悉,罗芝怔了怔,突然整个人愣住了。
那是她自己的画册,是她研究生时期的画画课作品集。
那年她状态低落,心里始终走不出大学时代的阴影,眼前又是迷茫未定的未来,因而阴郁,画风并不明媚,学期末,老师把每个人的习作装订成册,一人一份留存纪念。
罗芝指尖颤抖,陈旧的图画跨过五年时光重新跟她见面,那些线条混沌沉默又不断挣扎,像极了那个时期的她自己,在雾中行走,身后没有光亮,前方也没有尽头。
但她现在知道了,原来在她人生最沉默的时刻,在她以为早已遗忘的日子,其实一直有人在遥远的角落,一直惦记着她。
在每一页灰暗的画作背面,乔尔都用工整的笔迹,写下了一句又一句:
“希望你今天开心。”
“希望你今天开心。”
“希望你今天,开心。”
第34章 现在这一刻,我最自由。
五月的天空灰蒙蒙,像湿棉布压得人透不过气,机场高速上车流不多,杨树枝条被刮吹得剧烈摇晃,又是一个大风天。
雪城尚未回暖,母亲开车一声不吭,更把车内的氛围推向深冬。
罗芝端坐在副驾驶,目光平静望向前方。
她穿得一丝不苟,风衣扣到最上面,裤脚平整,双手交叠,整个人已经进入上班状态,俨然是那种自律性较强、自我觉悟较高的……牛马。
摩美最近频繁有变动,转正之后的日子也不好过,回到申城,她得立刻投入到工作当中。
啊,她好想快点回申城啊。
红灯停下时,母亲冷不丁地开口:“你确定不多留几天,等参加完他的葬礼再走?”
罗芝随口回答:“王阿姨也是这么问的。”
“她还跟你套近乎?”妈妈一脚踩下油门,倏然转头,紧紧盯着罗芝:“你说什么了?!”
车猛然向前窜出去,罗芝赶紧嘱咐:“你专心开车!”又解释道:“我说了我不去了!真要纪念的话在哪里都一样,心里没有的话搞再多的形式也是骗人的!”
妈妈沉下脸不语,半晌又冷声道:“无论如何,他是你的爸爸,你说不去就不去,就不怕别人议论?”
罗芝反问:“不是你让我对工作上心吗?我现在很忙,项目在关键阶段,必须得
赶回去……再说所有手续我都过目了,没有问题,最后那个仪式也就只是个单纯的走个过场,我不去就不去了吧。”
虽说如此,做女儿的不参加父亲最后的葬礼,说出去还是容易被闲言碎语一通审判,妈妈咕哝了一句,似乎并不满意,转而又质问:“你真的要放弃遗产继承权?”
声音几不可闻,却又透着一丝不甘。
罗芝奇怪了:“不是你跟我说他签了一屁股债吗?我不放弃,难道把债务都继承过来,让那些人的天天半夜三更给我打电话催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