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里安静了一会儿。
等眼底的热意被彻底压回去,明秀文才问:“他对你好吗?”
明岚舒轻轻点了点头。
“你很喜欢他?”
明岚舒又轻轻地“嗯”了一声,手指不自觉地绕着枕边的长发。
母女俩鲜少有这种温情时刻,少到让她觉得,在母亲面前袒露对一个男人的心意很难为情。
“我没想到他会来衡城找你。”明秀文看着女儿,轻叹了一声:“那天他到店里来,我赶他走,说得很难听。他一直默默忍着,只是一再恳请我同意让他见你。”
她想起面馆里那个西装笔挺的突兀身影。在旁人对明岚舒避之唯恐不及时,他却千里迢迢赶赴她身边。
“妹妹,你比妈妈有出息。你选的人,也比妈妈选的好。”
明秀文自嘲地笑了笑。借着月光,她细细打量明岚舒。她们是母女,有相似的轮廓。但明岚舒的眸中有她从未拥有过的光。
“但是那样的门第,你嫁进去,受了委屈被人议论,妈妈一点都帮不了你。你怕不怕?”她终于问出了口。
诚然许家将她奉为上宾,但明秀文很清楚:豪门深似海,日后漫长岁月里,那些盘根错节的家族关系,藏在笑脸下的规矩讲究,才是女儿真正要面对的难关。
“我跟阿恒说过小时候掉进枯井的事,”明岚舒忽然说。
明秀文呼吸一滞:“他怎么说?”
“他听完什么都没说,只是很用力地抱紧了我。”
明岚舒的睫毛颤了颤,像是又感受到那个怀抱的温度。
“不用担心我。”她静静与母亲对望片刻,继而眼角弯了弯:“有阿恒在我不会受委屈。”
“这么信他?”
明岚舒不假思索地点头:“他不会骗我,我说过的每句话他都记得。妈妈你知道吗,我说我想摘下一颗星星,他就真的送了一颗小行星给我。我第一次见他是在电梯里,那时我狼狈极了,他转过头去把体面留给我。他很绅士,是我见过教养最好的人。他很有钱,有很好的出身,还有很伟大的事业,”明岚舒说着说着,耳朵悄悄泛起薄红,“但他说我是他的软肋。”
明秀文安静地听着,终于忍不住打断:“他就这么好?好到让你当情妇也心甘情愿。”
明岚舒怔了怔。
“也不是,他跟我在一起以后没有其他人。”她抿了抿唇,难为情地绞着手指,“严格讲,我其实是他的女朋友啦。”
“傻孩子。”明秀文摇头,边叹气边笑。
“妈妈,”明岚舒翻了个身,把脸蒙进枕头,有些扭捏地说:“我现在好想见他。”
“哪有婚礼前见面的新郎新娘。”明秀文伸手把她的脸从枕头里拨出来。语气虽硬,却顺手替她理了理蹭乱的额发:快睡,明天一早就能见到他了。”
按照习俗,明岚舒和许绍恒在婚礼前分开了三天。虽然他们曾经分开过更久,可明岚舒从未觉得有今夜这般难熬。
等明秀文睡着后,她悄然掀开被角下床,踮着脚去了阳台。
许绍恒接到明岚舒电话的时候,已经在深水湾大宅的后花园转了一个多小时。
此刻若是抽支烟,或许能稍稍缓解莫名的心绪,但他已经戒了一个多月,现在只能徒劳地来回踱步。
许绍骢倚在石柱栏杆边。他被许绍恒拉来被迫散步,本想抱怨两句,但看着弟弟这副模样,倏而想起了他二十六岁时的样子——在仪式开始前半小时还在打电话讨论flyer收购案的条款,连领结都是宋秘书匆忙送到休息室的。
“charles,你再走下去,草坪就要被你走出一条路来了。”
许绍恒停下来:“要是明天她突然反悔怎么办?”
许绍骢一怔,继而失笑:“怎么可能。”
“要是以后她厌倦同我生活了怎么办?要是孩子出生后她觉得被困住了怎么办?要是某天她突然觉得这场婚姻不值得了怎么办?”
太荒唐了,他居然在害怕一场两情相悦的婚姻。
许绍骢有些好笑:“你对她这么没信心?”
许绍恒两手搭着石柱栏杆,淡声道:“我不是对她没信心,是怕我自己不够好。我怕我的爱表达得不够,怕给的不是她想要的,怕重蹈覆辙又让她失望。”
他抬眼望向远处。月光映照着平静的海面,潮水缓缓漫上沙滩。
“从前她离开我,我以为这辈子就这样了,她会有新的生活,遇见新的人,而我终将被她遗忘。这两天我总在半夜醒来,反复去摸手上的婚戒,去感受金属冰凉的质感,确认这不是又一场自欺欺人的梦。当我一想到余生能与她共度,想到将来会有我们的孩子,心里的动荡就平息下来。但立刻就有另一个念头浮上来,这样的幸运,我该用什么来交换才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