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队后已经是凌晨3点50分了,颜宁饥肠辘辘,准备和申博文在附近的烧烤店吃顿夜宵。
去年,颜宁的老搭档谢海涛还是挂职到派出所去了。其实局领导本身想动员颜宁也去基层锻炼个一年,回来后就能快速进步,但颜宁却婉谢了局领导的好意。
今年是颜宁参加工作的第七年,队里派刚研究生毕业的申博文跟在颜宁身边先学习着。上个月,申博文刚从重新参加完学习培训回京,便把他在培训期间听到信息讲给颜宁听。
听说公安部不久前刚开展了“云剑行动”,从严打电信诈骗的拦截预警和追赃挽损,一直聊到了资产解冻的灰色产业链。
“‘云剑行动’这名儿起得真好。”颜宁说。
这些年来,互联网的云服务已经成为抓捕嫌疑犯的“利剑”。眼看着建国70周年的大庆临近,全国公安机关都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发誓力保这次“打诈骗、抓逃犯”的专项行动圆满成功。
“颜哥,这次培训我认识了重庆南岸分局的同志,听说他们一直研究怎么用大数据技术赋能破案,如今效果显著。就比如,2003年曾有个嫌疑人杀人后潜逃,这些年一直躲在本地一家歌舞厅做教练,大数据仅凭一张黑白照片就追踪到此人的下落,这种技术要能尽快在全国推广就好了。”申博文说。
颜宁也很感慨科技发展的速度。他记得小时候,颜振农那一辈的警察都是靠用手一笔笔临摹出嫌疑人的指纹,再依靠肉眼在浩如烟海的指纹库中辨别对比。那个年代,他们怎么敢想象有朝一日能由电脑自动识别呢?更不敢想象如今的静态人像识别技术能够支持十亿级别大规模人像库的“多对多”识别对比了。
“颜哥,我也听长辈们提起过80年代的刑侦手段。我要是生在那时候,像我这种刚进局里的新人,估计整天都要跟502胶水打交道呢。”申博文一听头都大了。
“哈哈,你可别瞧不起502胶水。当年,市局刑科所刚引进并改造502胶法的时候,可是咱们国家指纹检验方面一次很大的突破呢。”
两个人开怀大笑了半天,颜宁随即问道:“怎么样?你这段时间利用人脸识别系统筛查嫌疑人时有些体会?”
“说实话,我最近一直在想元数据的差异,目前的人脸识别技术系统只限于人脸图像的视频侦查,但遇到人脸特征不足的时候,就格外希望这方面的技术能快速提升,假如全国人脸数据库能与其它数据库交流碰撞,案件的侦破率肯定能大大提高。”
“我相信这个技术只是时间问题。”颜宁说道。
“对了,你这么一问,我倒是想起来一件事,当时我对数据库内一批涉案照片进行筛查时,突然发现了一些奇怪的现象,就是一些环境照片会被系统识别出‘人脸特征’。”
颜宁来了兴趣:“你细说说。”
申博文讲的事情发生在2014年夏天,地点是在火器营西边的一栋烂尾写字楼,一位叫做舒雅的年轻女性留下一段视频遗言后跳楼轻生。
“这件事我知道,那天我还去了现场。”颜宁说。
“那你应该记得,舒雅使用的是一部佳能5d ii超高清单反相机。她在拍摄视频前曾经调试过画面参数,所以试拍过几张写字楼南边的照片。”
“你难道是说,系统在那几张照片里识别出了人脸?”
“是的。一开始我还不信,因为我看那几张照片都是黑漆漆的荒地,以为是系统出了故障。但当我把照片放大16倍后,才在野草丛里辨认出确实有人体的身形轮廓。你看,无论是大数据分析还是高清相机,这都是人类科技进步的产物,老前辈们哪儿赶上过这样的好事?”
“确实是这样。”颜宁默默地喝了口汤:“等你有空的时候,把照片也发给我看看。”
第71章 02、残生魂飞魄散,光阴挫骨扬灰
祥和的初夏,灵堂内一片肃穆,挽歌在苍松翠柏间久久回荡。
追悼者皆身着正装,神情凝重地参加魏诚先生的追悼会。
自从魏诚在福建遇难以来,吴霜向公安机关和殡葬管理部门提出了申请,带着他未竟的舞台美术梦回到了宁夏故土。后来,吴霜考虑到北京有他多年来的亲朋好友,又在这里举办了一场追悼会。
傲然的白菊挂着清澈的露珠,鸟儿停驻在枝桠上片刻后又振翅飞走了。
这个上午,悲痛的滕富丽几近昏厥,她因不舍情深义重的丈夫猝然离世,自魏诚去世后已经休克过两次。今天的追悼会上,她的情绪再次受到触动,甚至高声喊道:“明月走了、你也走了,你让我怎么活下去?”
没办法,娘家的亲友只能搀扶滕富丽暂时离场。
今日的吴霜未施粉黛,她身着一袭肃穆的黑色长裙,悲伤地注视着亲朋好友一次次鞠躬致意、聆听着业内同仁一句句节哀顺变。
在众人吊唁的过程中,吴霜表现得很克制,有一度思绪甚至神游到了十几年前,那时她还在宁夏的儿童福利院里生活。
她想起了初见魏诚夫妇的那年夏天,正值英年的夫妇俩是何等意气风发。魏诚会翻看着她画的名胜古迹,并握着她冷冰冰的小手在玉龙雪山的天空上加一轮皎洁的月亮;滕富丽会陪她念诵英文诗,那曼妙的嗓音弥补了吴霜少年时对妈妈的一切幻想。
无论如何,对于魏诚夫妇,吴霜这一生的心中是只有感恩的。
傍晚,吴霜和魏诚生前的几位挚友在陵园里安置好了魏诚的灵位,以便在北京能有个寄托哀思的悼念之处。
太阳已经西沉,人们接二连三地离开了。滕富丽早被娘家的妹妹提前接走,只剩下吴霜还在陵园里进行安置事宜的收尾工作。
就在吴霜整理着墓碑前的白菊时,她突然听到了一阵脚步声。因为悼念流程已经结束,她想不到还有谁会亲自赶到陵园来。
吴霜转过头,见那个人竟然是颜宁。
颜宁捧着一束白菊,恭敬地放到了墓碑前。他说,他其实想来参加上午的追悼会的,但因为局里走不开,他只能忙完后再赶来陵园。
吴霜先是惊讶,随后默默地说:“真没想到,你竟然会来送他最后一程。”
“你知道的,我格外看重亲情,可偏偏也最缺失亲情。我曾把袁良当作亲人,你又是他在意的人,我理应来送行的。”颜宁说道。
吴霜的脑海中涌起千言万语,却像江浪一样堵在心间,只能轻轻说了句:“谢谢你。”
“没关系的,其实我并不想跟你说节哀顺变,因为这个离别的场景和失去至亲的痛苦,我都经历过。”颜宁真诚地说道。
晚风轻轻吹拂着松柏的叶子,仿佛林间仍有对亡灵不舍的哀泣。天色不早了,颜宁知道吴霜今天没有让司机开车来送,便提议由他送吴霜回家。
“如果你觉得不方便的话,我可以中途把你放在一个位置。”颜宁补充道。
“你又是想向我打听袁良的近况吗?”吴霜问。
“说实话,想的,但在今天这种场合下,我不会问了。”颜宁说道。
夜幕降临了,颜宁与吴霜第一次单独坐在车里,穿越了大半个朝阳区。
吴霜请颜宁将她送到了三元桥附近,这样颜宁就可以直接走北三环回海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