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昭宁嘴角微动,她看到姜焕然的笑,就觉得他没安好心,总觉得姜焕然在谋划什么坏主意。他越是对旁人温柔,人家便越是要倒霉。
她随意地应了姜焕然,如此众人才来齐了,上了马车朝着三圣寺去了。
浴佛节的当日,热闹程度比之前还要更盛许多,前往三圣寺的沿途都有僧侣售卖佛花、香药水,人们头上戴着佛花,喜气洋洋,摩肩接踵。
待到了三圣寺的门口,则更是热闹,人来人往不说,两侧也摆了许多的摊位,僧侣、尼姑乃至普通平民,都在售卖香药水,手帕,鞋袜等物,也有头花,璞头,甚至小猫小狗,奇珍异兽。琳琅满目,看都看不过来。
两个表姐本就喜欢猫儿狗儿的,拉着谢昭宁的手不住地说:“昭昭,咱们礼了佛便去逛逛吧,瞧着可真是热闹!”
谢昭宁也有些心动,她回了汴京就一直在谢家宅院中关着,哪里见过这般热闹的景象。
因姜氏是顺昌府第一大户,待到姜家的马车缓缓跑来,姜家的家丁们便立刻跑上前,将两侧的行人都拦开,清净了寺庙门口。众郎君娘子们从马车上下来,只见早有一留着白色长须的僧侣站在寺庙门口,瞧穿着的袈裟,应是寺庙的住持,来接姜家族人进去礼佛。
待姜家人都进去后,家丁们才放开阻拦,门口的行人又都聚拢来。
谢昭宁看着心里暗自感慨,这要是在汴京,谢家就不会有如此待遇。天子脚下卧虎藏龙,小小谢家着实不算什么。
姜家众人都捧了香药水,姜青山在前头带领,以金盏捧香药水道:“祈愿君上安康,国泰民安。”随即将香药水浇在释迦牟尼佛的金身之上。
姜家人依辈分齿序上前供奉香药水,轮到了谢昭宁,她只在心中默念,只愿她爱的人身体安康,能长久地伴在她身边,想了想又加了句,希望阿七能身子康健,能再等一等,等着她去找他,让他不要为人奴仆!也同样浇了香药水。
待供奉了佛,姜青山还要同住持讲佛法,便让姜氏众人们都跟两三个家丁,各自转转去。谢昭宁看谢宛宁瞬间便被两个表哥缠身,要带她去看什么寺庙中的奇观,嘴角微微一勾。两个表姐也立刻拉着她,要她一起去看猫儿狗儿。
三人被家丁围着出了寺庙门,皆戴了帷帽,准备好生逛一逛这三圣寺的集会。
谢昭宁也准备同两个表姐好生逛一逛这集市,谁知表姐们在猫儿狗儿的摊上便走不动道了,抱着这个也软软的,抱着那个也可爱。谢昭宁无奈,只得告诉了两位表姐一声,她带着樊星樊月向前走去,想着去看看前方卖的东西。其实这些平民所售之物,她们自然是用不上的。可只是看着,也叫人觉得热闹。
谢昭宁戴着帷帽走在人群之中,街市璀璨,游人如织。她置身于琳琅满目之中,看那些泥塑的黄胖娃娃,看各式各样的傩戏面具,还有女式的鞋袜,香囊,尼姑们售卖着东西,还要搭上一些小彩头,或是五色的丝线,或是可以辟邪的香药丸。日光照下来,洒在她们蜜色的脸上,微亮的汗珠,看得人心里也暖暖的。
谢昭宁正是看得恍惚,突然听到背后有个懒懒的声音道:“这位娘子,请留步片刻。”
第33章
谢昭宁脚步一顿, 这顺昌府的地界,究竟是何人识得她?
她回过头,只见人流如烟中, 尽都是卖各式各样的小玩意儿,摆得热热闹闹的。偏偏当中却有个摊子十分独特,歪歪斜斜的一张桌子,上面铺着一块破破烂烂的绸布,摆放着罗盘、算筹等物件, 上面还挑着一张旌旗, 只见竟写着‘顾氏相面’四个字。
她的目光下移, 看到桌后坐着一个衣着更加贫寒, 补丁更多, 甚至衣袖破了一个洞连补丁都没有打的男青年, 他生得俊美,狭长下巴, 眼尾有一颗红色的小痣,明明太阳盛大, 他却缩手缩脚地仿佛怕冷一般, 头发也只是松松地结了个道髻,又仿佛是饿了几天了, 比上次见的时候略瘦了些。谢昭宁看着他愣了片刻, 如果不是她见过一次,并且亲眼见到众人对他的恭维。她实在是无法想象,这个宛如叫花子一样的男青年, 竟会是那个名满汴京, 权贵加身,各家娘子都趋之若鹜的定国公世子爷——顾思鹤。
他比上次看到的时候, 更加破落了。上次那身打扮只能说是贫寒,今日这身打扮,已经可以算得上是叫花子的范畴了。
谢昭宁恍惚地想起,上次家中宴席的时候,听到有世家夫人说起‘……和家里的老太爷闹崩了,离家出走。’‘……整个汴京的娘子都等着去他家门口捡他’的话。
所以说整个汴京的娘子们捡不到他,是因为他竟莫名其妙地跑到了这顺昌府来?
而且她还戴着帽帷呢,他竟就能这般认出她来?
谢昭宁走了过去,停顿在他的摊位面前,打量了片刻。
左右都是忙碌的尼姑,一个卖蒸炊饼,一个卖各式糖葫芦,热热闹闹的,许多人围着要买。唯独他这边,门庭冷落,寒风萧瑟,太阳光都因此寒冷了几分。
她顿了顿道:“一面之缘,竟然是顾郎君在此……你叫我?”
顾思鹤颔首,双凤眸一眯,两指头在桌上轻轻点了点:“你回头了,自然是叫你。你若没回头,那便叫的是有缘人。”
谢昭宁听着他这番状若高深的论调,无言了片刻。
若不是他袖子上破的那个洞因此露出来了,他这番论调还是很唬人的。
谢昭宁微笑,不动声色地道:“顾郎君倒是雅兴,竟到这顺昌府来摆摊,就是看着——”谢昭宁看了看周围,连鬼影子都没有一个,道,“看着生意极好的样子,既是如此,我就不打扰顾郎君做生意了,先走一步!”
顾思鹤却又在背后道:“慢着。”
如果是旁人,管他叫什么慢不慢的,谢昭宁只管抬腿走人。但这个人可是顾思鹤,他现在看起来破落,但并不代表他真的是叫花子,谢昭宁并不想惹到日后这种极度血腥残忍的人。惹了姜焕然无所谓,他只是戏弄于你,但是懒得杀你。顾思鹤就不同了,他日后手上真的是累累鲜血,真的会杀人。
谢昭宁只是微笑回过头:“顾郎君还有什么事么?”
顾思鹤顿了顿,道:“我记得,上次给了谢娘子一道符,可避你身上的血光之灾。谢娘子后来可发生了血光之灾?”
谢昭宁道:“……自然没有。”
顾思鹤便笑起来:“那真是好极,我这符果然有用,谢娘子便付一下费用吧。”
谢昭宁无言了半天,凭什么她身上没有发生血光之灾,就证明他的符有用,他究竟在想些什么东西?谢昭宁看了看招展的写着‘顾氏相面’的旌旗,开始怀疑这位日后手刃西夏的权臣,他现在,是不是脑子有些不太正常。
她沉默,道:“当时顾郎君不是说那道符是送给我的吗?”
顾思鹤眨了眨他那双好看的眼睛,好奇地看着她:“我何时说那符是送给你的?只是当时你走得太匆匆,我还并未告诉你,那符其实是收费的。”
谢昭宁被他说得一口血憋在心口,平顺了半天,才咬着牙笑道:“可我今日出门,身上并未带银两。”
顾思鹤听了,才缓缓点头:“原是如此,那我倒也不能为难你。”
谢昭宁又笑了:“正是呢!那顾郎君,我可走了?至于银两,我日后差人送到你府上给你可好?”
说着人已经要离开了,但是走了两步,却发现自己的衣袖被人拉住。
修长的指节,略微有一些薄茧。捏着一点她今日穿的轻薄的软烟罗的衣料。拉得不多,只是一个衣角。那正是初夏青绿的颜色,在他白皙的手中,宛若一缕青云。
虽只那么一点衣料,他却拉得稳稳的,让她纹丝不能动。
她应该感慨,他虽如今像个叫花子,穿得破破烂烂,但却将自己洗得很干净。他的手从手腕到指尖,都是极白皙干净的。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