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昭宁看到姜焕然也换上了玄色劲装,戴银扣麝皮的革带,头发也梳成髻,与平日俊雅的他不同,这番打扮更是有几分凌厉之感。他登场之时,场中娘子们更是骚动,花向不要钱般扔向他的蚱蜢舟,姜焕明两兄弟笑眯眯地享受着,逼姜焕然来参加夺标赛,要的就是这种附带享受万众瞩目的感觉。
而不远处董荐、镇北侯世子等人也身着劲装,虽得花不如姜焕然多,但也得了不少的花,他们手持绘了花纹的木桨,等着夺标赛开始。
此时定国公敲响铜锣,锵然一声,宣布了夺标赛开始,金明池中无数的蚱蜢舟瞬间便动起来,都往前冲去。岸边有奏乐的,有放烟火的,有敲锣的,气氛十足,观战的娘子们此时更是激动了,为自己心仪的郎君打气,手帕、香囊竞相挥舞。莺莺燕燕,红裳绿纱,香粉的味道交织。
而这些蚱蜢舟并不只往前冲,还要互相以船桨相击,或别开对方的蚱蜢舟,或将对方的船撞翻,船上的几位郎君都落了水,这些都是夺标赛允许的规则,亦是夺标赛真正有趣之处,看到有人被撞落水,众人也发出阵阵笑声。参赛的郎君们个个都是熟识水性的,倒也无妨。
此时已有大半的蚱蜢舟落了水,没了夺魁的希望。冲在最前面的,自然是董荐的蚱蜢舟,他带着军营中的人都是身强体健,方才撞翻了不少船,挤出重围。他见自己遥遥领先,也是面露得意之色,镇北侯世子次之。姜焕然等则隔了段距离缀在后面。
高雪鸢虽看到不是镇北侯世子第一,但是看到董荐第一,也很高兴,只要不是谢昭宁的几个表兄第一她就高兴,冷笑说:“方才谁还大言不惭,说要夺得金簪呢?”
姜芫几人翻了个白眼,但姜焕然等这时候的确落后,她们也并未出言回敬。
谢昭宁坐在盛氏旁边,给大舅母剥橘子吃。盛氏看着眼前热闹的盛景,感慨道:“想当年我初嫁到顺昌府,我们家也时常举办夺标赛,还有时任顺昌府通判的蒋家,两家轮流主办,夺魁的也多是两家儿郎,你大舅舅还时常夺魁呢!眼下是浑然无用了。”
一旁躺在长椅上的姜远望对夺标赛并无兴趣,正在嗑瓜子,闻言并不同意,坐起身道:“夫人,我怎么无用了,昨日家里的厢房还是我收拾的呢!”
盛氏道:“你收拾个什么,书册乱放,字画也胡乱堆,反倒给我添麻烦,谁叫你收拾了!”
姜远望就嘿嘿地笑,翻个身朝另一边躺下了。
谢昭宁却听到了蒋家之事,她以前只知道,蒋家亦是出自顺昌府,却不知蒋家和姜家原来关系不错。不知为何,她心里突然很快地闪过一丝莫名的念头,有了些不可思议的猜测,问盛氏:“大舅母,姜家原来和蒋家关系甚好吗?”
盛氏想了想道:“关系还算不错,时常往来。说来你母亲和蒋姨娘待字闺中时,也是认识的。不过后来他家因为贪墨获了罪,蒋家被发配了边疆,便才没有往来了。”
姜远望听到这里,又转过身补充道:“当时蒋余盛刚获罪,还来我们家求过你外祖父帮忙,不过那时候你外祖父也是因伤赋闲归家,无力帮他。蒋余盛带着全家去了边疆,唯独蒋横波消失了,谁也不知她去了何处,再后来,她无家可归,便出现在了你堂祖父家中。”
后面的事谢昭宁也知道了,她年幼失散,母亲心绪不宁无法料理家事,蒋横波便在这时候成了父亲的姨娘。
她总觉得这里面似乎藏着什么极深的东西,并不似面上这般简单,心中念头急转。
第61章
此时, 金明池中的景象却有了变。
姜焕然对两个堂弟看了眼,两个堂弟立刻心领神会,加快了划的速度, 姜焕然却将船桨一横,竟将单桨做了双桨般,以巧劲一撑后船,借着水势,蚱蜢舟很快前进了一大截。他左右这般快速前进, 灵活地从众多蚱蜢舟中穿出, 以极灵活的控桨术左右穿行, 借了别船之势, 瞬间便将无数的蚱蜢舟甩在身后, 众人嫉恨于他却没有办法, 想要报复回去,可他控的蚱蜢舟极其灵活, 还没回过神他已经飘出极远了。
众人皆赞他:“好灵巧的控船术!”“解元郎竟还有这般本事!”
方才那些本就对他颇有好感的娘子们,更是芳心暗许了。
谢昭宁也才从沉思中惊醒, 看向金明池。她没想到姜焕然竟有这等本事, 她还以为他只会读书入仕呢!姜茜给昭宁抓了一把瓜子在手里,才在旁边解释道:“昭昭你且看着就是了!大伯母是平江府人, 大堂兄打小便在平江府长大, 熟识水性的很,这蚱蜢舟只怕用得比马还要熟呢!就是不知道这打头的是什么来路,方才全靠蛮力将人家撞翻, 大堂兄能不能敌得过他!”
平江府是鱼米之乡, 水系遍地,府城的河路比陆路还要多。难怪姜焕然如此熟识蚱蜢舟。
显然, 董荐如此厉害,还是让她们没这般有信心了。
只见姜焕然控的蚱蜢舟最后借势了镇北侯世子爷,一桨撑出,旁的船被这般一撑只是落后半截,可姜焕然这一桨,却使得镇北侯世子未能控住蚱蜢舟,船左右一晃竟直接翻了船,世子等一行人也落了水,狼狈不堪地拍着水面怒吼,众人哄堂大笑,世子爷气得涨红了脸。
高雪鸢见此情景,已经气得回彩棚去了。
这时候姜焕然的蚱蜢舟已经追上了董荐。而董荐见他竟然追上来了,眉头紧皱,这姜焕然一行人竟能如此灵活控制蚱蜢舟!眼看着他们离那锦标不过三丈远,胜利在望了,他如何能容忍姜焕然等人抢了去!
他眼神一冷,心中闪过盘算。
随即董荐迅速操控着蚱蜢舟撞向姜焕然,两只蚱蜢舟撞在一起,并用船桨挥向姜焕明二人。方才他们用这个法子掀翻了不少蚱蜢舟。但是姜焕然又是何等熟识蚱蜢舟,使了巧劲避过,反而借势更往前行了半丈远,超过了董荐。
方才众目睽睽之下,董荐已经夸下海口,要夺得金簪,他又如何能让姜焕然夺了去!且姜焕然还是个读书人,他在夺标赛上竟能被个读书人胜了去,简直是奇耻大辱!
他立刻追了上去,同时手中暗自捏了一物。
谢昭宁一直注意着场中局势,看到董荐的举动,眼睛微眯,她想到当初在击鞠场上赢了董荐的情景,料来这董荐是还有什么阴招子。她有心想提醒姜焕然,可隔得这般远,便是她如何喊姜焕然也是听不见的,只能靠姜焕然自己了!
此时两艘蚱蜢舟都同时接近了那杆锦标,可董荐却是慢了一步。他毕竟是习武之人,三两步跃过蚱蜢舟首,立刻要上前夺标,同时手中之物已备好,那是一枚锋利无比的铁蒺藜。他正要朝姜焕然的腰部射去,却见也同时上了平台的姜焕然对他一笑,轻轻地道:“你就这点阴私手段不成?”
董荐一愣,还没反应过来,突然觉得自己膝盖剧痛,那平台本就狭窄,竟瞬间腿一弯跌入金明池中,可在旁人看来,他不过是没站稳滑落了水。在他落水的瞬间,姜焕然一手攀杆轻巧一跃,那张以锦缎为底、金线修成的锦标,已经落入姜焕然手中。
他那一瞬间身姿舒展,实在是极具魅力,场中无数的娘子们都为他欢呼。方才那坐在华贵彩棚中的少女,竟也忍不住站起身来,脸颊微红双目明亮地望向他的方向。
定国公顾远帆一看胜负已定,且蚱蜢舟上得花最多的,自然也是姜焕然的船,大笑敲响了铜锣:“夺标赛完,姜家三兄弟夺魁!”
董荐在水中扑腾,却不住地激动喊:“他用了阴招,他使了暗器伤我!”
姜焕然只是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根本不理会他,旁人也都不理会他。董荐就是再喊他也没办法,他被他的护卫拉上了蚱蜢舟,能看到膝盖已经红肿一大块,想来后几个月是走路都难了,可是他有什么证据?他看到暗器了吗,他看到姜焕然怎么动手的了吗?何况……姜焕然究竟是怎么对他下手的,他为什么毫无察觉,他又究竟用的是什么东西?
董荐再不情愿,也只能咬牙再度吃了这个哑巴亏,不甘地看着姜焕然。谢宛宁也白了脸色,看着姜家三兄弟得胜又得意的模样,眼神一暗,进了帐篷之中。
姜焕然上了临水殿前的楼台,从定国公手中,接下了那个锦盒。又上了蚱蜢舟返回金明池的另一侧,刚靠岸之时,便又有无数的蔷薇、绣球等纷纷向他的船扔过来,姜焕然在一片花雨中登了岸,手上还随意地拿着那个锦盒。
金明池的日光辉煌,他一步步自岸边走来,鲜花遍地,仿若披着霞光,而周围之人都看着他笑谈。有些胆子大的直接笑道:“解元郎,这金簪可能送给我家妹子?”引得自家妹子对他含羞带怒的一阵捶打。还有的说:“解元郎,我出一千贯买你这金簪行不行?”
被剩下的姜家兄弟瞪了回去,姜焕明说:“我姜家又不缺这点钱,走走走!”
姜焕新说:“我大堂兄是要给他心爱之人的,凭你们乱说一气!”
谢昭宁也看着姜焕然自远处而来,青年的身姿在风中猎猎,他仿佛也感觉到了她看向她,也看了过来,他的眼眸是仿若映照着金明池的波纹,熠熠生辉,瞬间又令谢昭宁避开了他,她还是不要与姜焕然对视的好,免得他以为自己真的想要这金簪,而他有多不喜欢自己,她又不是不知道。
她这一避开,却看到不远处,一位被仆婢簇拥的穿蓝色蜀州春罗的华贵少女,正看向姜焕然,一众娘子倾慕的眼神中,她无疑是最出众的,姜芫也注意到了这个陌生且地位不凡的少女,凑过来低声问谢昭宁:“阿昭,那姑娘方才就一直看着大堂兄,你可知她是谁?”
谢昭宁虽是对汴京世家不了解,但看那姑娘周身的气派,以及帐篷的位置,竟是比蒋家都还要靠前些,与镇北侯府是平起平坐的,便低声道:“应也是簪缨世家的嫡出娘子吧,但却不知具体是谁。”
谢昭宁正思索着,只听人群热闹的声音更近了,是几位堂兄进了帐篷来,两位堂兄都笑着道:“大堂兄,你又没有心爱的姑娘,这簪子让给我吧!”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