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是师父的笔迹。
师父的字她熟悉无比,旁人决不能仿成这样。
是师父将阿七送去行宫的,并吩咐人在路上除掉他!
宛如轰隆隆的雷在脑中炸开,昭宁被眼前的证据炸得心中大震,手指崩得发白,一时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前世与阿七的种种相依为命,今生师父对她的种种照顾和深情,都浮现在她的脑海里,使她神思混乱。师父杀了阿七,师父真的杀了阿七吗?否则他为什么要瞒着自己调离阿七,这份暗谕又如何解释。
不,她决不可疑了师父!
昭宁冷道:“赵瑾,这并不能说明君上害了阿七,你也不必在此挑拨离间!”
而赵瑾却笑了起来:“谢昭宁,你可当真是维护他至极了。”他又从袖中拿出两样东西,“这是阿七的讣告,他在被派往行宫的路上,遭遇山匪劫道而亡,他可是被精锐训练过的暗卫,你觉得普通的山匪,能取他性命吗?”
赵瑾又拿起另一样东西:“至于这个——你恐怕就更不知道了,这是一本记录你日常起居的册子,你身边时常有隐卫监视,你出门见了什么人,说了什么话,都会由暗卫记录在册。赵翊看起来是你平和随意的师父,可他内心并不比我好到哪里去。他对你的控制欲和占有欲,恐怕是你难以想象的。”
那册子他直接扔过来,扔到了她面前,打开的两页上写着她每日的起居住行,与人交谈,一言一行,巨细无遗,令人触目惊心!
赵瑾最后说:“谢昭宁,你最是知道赵翊是如何心狠手辣的人。为了掌权,他眼睛不眨除去李家顾家。为了改革,他也可以杖群臣杀言官。而他对你如此偏执占有——你觉得,他会允许有另一个男子占据你的心神吗?他只会——杀了他!”
最后三个字,赵瑾的声音如从齿缝中挤出,振聋发聩,昭宁浑身一颤,捏着讣告的手指缩紧,将那纸张抓得皱成一团。周身宛如过了冰水一样的冷。
她其实,不是没有察觉到师父对自己有着极强的控制欲,只是她并不觉得这有什么。
她是一个孤独了太久,渴爱了太久的人,赵翊这样浓烈的爱,并不让她讨厌,反而让她心安。但倘若,阿七是死在师父手中……
不!不是她当面问了师父,她是绝不会相信赵瑾这种人的一面之词。
她仍然别过头道:“赵瑾,无论你如何说,我都会相信我师父的。你不必多费唇舌,也不必再与我多说!”
赵瑾见她握着讣告的手指指骨紧的发白,只是嘴角一翘。
他继续道:“事情来得突然,我知道你一时无法接受。这些东西都是真的,你自己静下来想想就会明白。我便不打扰你,明日,我会带你走,从此我也不会让你离开我身边半步。其余你若有需要的,唤女使便是了。”
赵瑾正准备走,昭宁看着他修长的背影,却开口道:“赵瑾……你这般做,可考虑过后果?赵翊这么多年对你照料的情谊,还有你母亲和兄长的安危,你都不顾及了吗?”
赵瑾的脚步微顿,他看向了外面岑寂的黑夜。
他想起了前世兄长死在边关的时候,母亲拉着他的衣襟痛哭流涕,说是他没及时赶到救下兄长,让他把兄长还给她。他又想起小时候明明该一起入宫,母亲却留在家中照顾生病的哥哥,只留他独自一人入宫,被人当狗一样的欺辱。
他还想起前世他得知,其实自己并非赵翊的第一人选,他初选中的其实是襄王的长子,精心培养,而他却被扔进卫所,摸打滚打,替他沾染了无数的鲜血,这并不是培养帝王的做法。只是不巧襄王长子意外逝世,才轮到了他……
曾经的赵瑾什么都不知道,但是后来,他如何能不知道。
他努力支撑的那些人,他们都有更重要的人,自己只不过是,第二选择。
唯独只有那么一个人,曾经将他当做过第一选择。
不过现在都不重要了,他想要的是这天下,这权势,前世曾经御极天下,先被赵翊后被顾思鹤所钳制,是他一生之憾。所以现在,他就是要登顶天下,得到想要的一切。而她也绝不会逃出他的掌心。
他只淡淡道:“你好生歇息吧。”
说着就走了出去,门也在外面被合上了。
那些东西也都被留在了桌上。
烛火摇曳,将这些东西照亮,昭宁将双腿蜷缩,用手紧紧地抱着。闭目良久,心中如有海啸翻腾,无法从她的身体中解脱。
烛火落在她的身上,她久久不动。
第151章
春末夜凉, 浅淡的月光洒在别宫之中。
别宫还有最后一簇海棠盛开,花瓣逶迤满地,落在古老斑驳的大理石宫地上。
赵翊正于庭院中看花。
他对花草本是没什么兴趣的, 但是昭宁很喜欢,崇政殿后面的海棠开了之后,她连处理宗务都要搬去后院,还时常请贵太妃和华氏来做客。或是带着吉祥在后院玩耍,或是带着大乔、二乔一起捉迷藏。他看着海棠花便想起了她, 想起她时思念便如洪涛般绵延不绝。
但也不过才离了她一日而已。
从汴京至巴蜀西巡, 最快也要小半月才能回去。
李继走过来, 在他面前的一张水云纹小几上轻轻放上一盏羊羔肉, 一盘鹿茸糕, 并一只鎏金银酒壶, 见君上正看着落花出神,便道:“这行宫您许久未曾来过, 宫人们洒扫得有些仓促了。可要奴婢再唤人来洒扫?”
赵翊收回神思,微微摇头, 端起鎏金银酒壶给自己倒了杯酒, 可等喝入口时,却发现甘甜回苦, 哪有半分酒的辛辣。他看向李继, 将酒壶递给他:“这是你给朕寻来的酒?”
李继狐疑接过酒盏一闻味道,立刻发现这并非是酒,他身上冒汗, 吓得立刻就跪下了:“君上, 这是从宫中带出来的酒,是从崇政殿的地窖中直接取出来。除奴婢外, 绝无旁人经手……奴婢立刻去查怎么回事!”
李继马上就要叫外面值守的禁军进来,生怕有刺客作祟。
赵翊却阻止了他的一惊一乍,他从那酒壶底下撕下一张小纸条来。
只见上面写着:喝酒伤身,已换成玫瑰甘草露。留名处画了一颗小圆圈,又用潦草的几笔做了圆圈的光,那是一颗小太阳。
她偶尔这样潦草地签名,寓意她名字中的‘昭’字。
看到这里,赵翊如何能不明白是怎么回事。
他轻轻摩挲那纸条上小小的潦草的小太阳,笑道:“不必查了。”
前些时日她请宋濂来给他诊脉,说他这个病要少喝酒才是。她便深以为然,平日都盯着不许他多喝,他本想出来时偷喝些许,没曾想也被她调换了酒。
赵翊便又端起酒盏来,继续喝她准备的甘草露,他一贯不太喜欢的玫瑰味儿,此时却却深入肺腑之中,带来丝丝回味的甜味。